沉默。

安静。

这份默然，几乎就在第一时间便被茱莉亚敏锐地感知到了。

她在电话那头的声音，忽然抬高了一个音调：

“纳瓦利……你，你在想什么？”

她的声音中，第一次出现了动摇，但却不是对自己的，而是对通话的对方。

“我……”

纳瓦利吞吞吐吐地说着，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就像是在被小刀一刀一刀地剜下去一样，尽管如此，却还是断断续续地说了下去：

“茱莉亚……我认为，还是不要采取太激烈的行为……马西普老师如果还在的话，他也会担心我们的……而且fbi和pd的权力那么庞大，如果正面对抗说不定有什么闪失，我们可以通过司法途径……”

纳瓦利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软弱，尽管电话那头的茱莉亚一直在安静地听着，但他却没什么底气。

良久。

当他绞尽脑汁也说不出一个字的时候，茱莉亚的声音再度传来：

“我明白了，纳瓦利。”

她第一次在纳瓦利面前，变得这样冰冷。

“找你帮忙是个错误——我从一开始就该知道的。很抱歉打扰了你，谢谢你的通话，再见。”

“嘟嘟”的忙音传来。

纳瓦利倚靠在卫生间的墙壁上，怔怔地坐了好几分钟。

他握紧手机，想要回拨刚才的那个电话，但最后却还是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纳瓦利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再次洗了一把脸，一步步扶着墙，又回到了自己的卧室中。

再次坐在电脑屏幕前，纳瓦利的眼神变得坚硬了起来。

他切换成熟悉的暗网入口，网络世界最为幽深的海域重新展现在他面前。

“对不起……马西普叔叔，我可能要辜负你的遗愿。”

他在心中对那个男人轻轻地说道：

“我会劝说茱莉亚，好好照顾她的……但是，我自己的安全，我可能要放下了。”

下一刻，纳瓦利敲击着电脑键盘，在暗网中标注着“特别安全顾问频道”、“网络舆论频道”还有“情报追踪频道”的聊天中分别敲下了同样的一句话：

“你好，我有一笔交易想要谈谈。”

……

‘团结街区’的总部里。

挂断了手机聊天以后，茱莉亚的表情却远没有她的声音那样冰冷。

她看着屏幕上面“已断开”的聊天显示，收起手机，眼眶通红地捂住了脸庞，把眼泪埋在了双手之中。

就在她的身后，一双温暖有力的臂弯将她从后面包围住，一个极有磁性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小茱莉亚……我知道你的心情，明白你的悲痛——但是你看，连纳瓦利都不支持你的想法。你要明白，那是不会成功的……

特拉维斯抱紧了茱莉亚，后者并没有推开，仍旧将脸深深地埋在自己的手掌中。

“……就算马西普会长死去了，但‘团结街区’还在，我们应该继承马西普会长的遗志，为少数族裔的权利而奋斗。”

特拉维斯耐心而温柔地劝说着，英俊的面庞线条流畅，无比动人。但就在这时，将脸埋在手掌中的茱莉亚，发出了有些模糊却充满寒意的话语：

“马西普叔叔从来不会说自己是为了争取少数族裔的权利而奋斗。”

她将头抬了起来，回过头，用审视而冰冷的眼神打量着特拉维斯，后者一时之间怔住了。

“马西普叔叔从来都觉得，而且并不讳言——他是在争取‘权力’，而非‘权利’。后者是right，仅仅只是指能够自由获取并且支配自己所有财富的能力；然而前者，power，才能够动摇财富分配的平等水平。他想做的，不是那种政治正确的‘权利议题’，而是要改变这个国家的权力版图分配——后者才是决定各族裔社会阶层的核心。”

她冷冷地看着特拉维斯，直到后者的脊背上慢慢地沁出汗水，才眯起眼睛，说了一句话：

“特拉维斯——对于马西普叔叔的死亡，你会感到高兴吗？”

“……什么意思？”

张口说话的一瞬间，特拉维斯才惊觉自己的喉咙里的声音有些沙哑。一瞬间，他尽力让自己眼神里的哀伤和这份沙哑相匹配，深吸了一口气，深情地凝视着茱莉亚：

“茱莉亚，难道你会觉得我是那种为了自己能够上位，就可以眼睁睁地坐视一位年高德劭的长者去死的人吗？茱莉亚，你为什么这么不信任我？！”

他毫不相让地与茱莉亚对视着，眼神中充满了委屈和愤怒。

大概是这份情绪稍稍触动了一些茱莉亚，她首先做出了退让，移下了目光，对特拉维斯说道：

“对不起……我的情绪有些波动，因为马西普叔叔……”

“我可以理解，马西普会长的死亡，也给我造成了很大打击——但我还要负责‘团结街区’的工作。我相信‘团结街区’内一定也有很多人因为马西普会长的事情而深受动摇，所以我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

特拉维斯诚恳地说道。

茱莉亚嘴角扯了扯，对他露出了一个僵硬的微笑。

“……辛苦你了，特拉维斯。我，不……”

她摇摇头。

“我想我是得回去清醒一下。”

她转过身，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团结街区’总部的房间，特拉维斯没有挽留，看着她的背影恍惚地离去。

确认茱莉亚彻底离开以后，特拉维斯摸了摸自己背上的汗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眼神中之前泛出的所有情绪都变得淡漠了起来，从怀中拿出手机，特拉维斯拨打了一个电话：

“嗯，情况报告……马西普确认死亡以后，对‘团结街区’造成了很大的冲击……这里大部分人都还处于震惊和迷惑之中……

“噢……我明白的……放心吧，我会好好改造‘团结街区’的——它会成为一个无害的社会组织……等到功成身退以后，我就会返回总部……

“‘风险较高的对象’？你的意思是指……噢……”

特拉维斯耳边听着另一边长官的指示，犹豫了一下。

只是一下，似乎在动摇些什么。

但下一刻，他的眼神就变得坚决了起来、

“其他的没什么……不过，马西普·塞那内斯的养女茱莉亚，疑似有些不安分的想法。”

接下来又说了些什么，不过已经变得无关紧要，只是一些收尾的事情。

特拉维斯坐在了办公室的椅子上，目光环视一周这个逼仄无比的小办公室——这个与一个有着超过十万会员，掌控着数以亿计的美元大组织完全不相称的办公室，最终落在了眼前的杯子里。

咖啡杯中，浓黑色的咖啡水面上，依稀倒映出特拉维斯毫无表情的面孔。

他凝视着那杯咖啡。

良久，特拉维斯将其端了起来，一饮而尽。

苦涩的味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