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同日出嫁，共侍一夫，哪怕在偌大京城之中，也算个夺人眼球的罕事。

尚书府张灯结彩，里里外外明净整洁，白尚书与赵氏喜气洋洋。

白若离天不亮便被推醒，一睁眼便发现里里外外全是人。

婆子扬起下巴，手中扯着细细的线，假笑道：“二小姐，准备出嫁吧。”

“若若呢？”白若离心头一沉。

那婆子乃是赵氏身边的心腹，姓李，闻言皮笑肉不笑：“自然是送去了摘星阁。”

“在我出嫁前晚把她给送走？”白若离终于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赵氏不作妖，原来是早已准备给她在婚事当天一个重击。

恼意还没透出眼睛，两个丫鬟便扯住她的双手，如同押送犯人一般带到梳妆台前。

李婆子粗鲁地用麻线一遍遍的刮着她的脸，眼神嫌恶。

寻常白若离这丫头心机得很，在她面前都是伏低做小，一口一个婶婶甜甜地叫着。

就为了给那小丫头换一口吃的，当真是捏肩捶背什么都肯干，如今却要飞上枝头变凤凰，连大夫人的脸都敢打。

她们这些从前欺压过她的下人，又如何能有好下场？还得再使劲些，刮烂这层勾人的皮，才能更加衬出大小姐美丽端庄，叫这臭丫头永世不得承宠！

白若离疼得险些叫出声，两只手重重按在桌上，嗓音却硬生生沁出一丝甜意：“李婶婶，今日怎么这样用力，如今二殿下对我正是新鲜的时候，若是把我的脸划破了，连累婶婶可怎么是好？”

李婆子闻言，枯皱手不由的僵了僵：“你在威胁我？”

“我怎么敢呢？府里头上上下下哪个对我不是欺压打骂，也就只有婶婶肯给我们姐妹一口吃的。”白若离顺势就把住了她的手腕，鹿眼里头满是恳切真诚，“这点小小心意，还请婶婶收下。”

什么吃食，不过是赵氏吃剩的饭菜，又被丫鬟们饱餐了一顿，李婆子才随手赏给这二小姐的罢了。

见到婆子眼中的心虚，白若离郑重地拉开桌匣，从那匣子的底部取出了一把珠花，上面都是粒粒分明的珍珠。

李婆子在赵氏的身边虽然当差多年，但因为粗本，所以一直都不得宠。

见到珠花，她不由得直了眼，白若离却笑盈盈的把烛花赏给了其他人：“今日是我的大喜之日，给诸位姐姐妹妹们备了些薄礼，还望不要嫌弃。”

李婆子攥紧了手中的麻线，嫉妒贪婪溢于言表，却又吃了个哑巴亏，刚刚动手那么狠，此刻怎么好意思再去讨要赏赐。

何况还是向这卑贱的二小姐。

说是二小姐，其实平日里连婢女都不如！

白若离却亲亲热热的拉过了她的手臂，从底部又摸出一根珍珠蝶贝簪，郑重地塞进她的怀里：“婶婶，我不是那等不知礼数的人，往后去了那二皇子府中，不论是好是坏，绝不牵连这边的事，反而要记婶婶一份恩呢。”

李婆子心中微惊。

难道，白若离这是在收买她？

是了，之前怎么没想到？她到底是赵氏身边的婆子，若是白若离得势之后就转投于她的旗下，那岂不是出一份的力得两份的工钱？

见李婆子已经被贪念打动，白若离微微一笑，用寇丹将指甲染得红艳如枫。

丫鬟们得了赏赐，倒也没再作妖，服侍她穿上嫁衣。

劣等的胭脂让人的唇舌都跟着微微苦涩，白若离留下的钱都精心计算过，除开打点神仙之外，只剩购买一盒京城之中最好最贵的珍珠粉敷面。

眉不必画，劣质的眉黛只会衬得妆面廉价，那位二殿下可是金贵人物，是尝也不愿尝，见也不愿见的。

出了门，恰与白清微撞上。

两位新娘齐齐踏出门槛，白清微的绣花鸳鸯盖，通身的嫁衣织金点银，用的是上好的苏绣布料，柔软有光泽，如同天边云影。

而白若离的嫁衣在对比之下则不能说是黯然无光，堪称是连庶民都不如。

本朝崇尚女子无才便是德，素来有在新婚之时攀比女工，评判新娘子是否贤良的习俗。

白清微绣鞋才踏出，便引起众人惊叹：“哎呀，这白大小姐的绣工当真是一绝呀。”

“堂堂苏绣，在这一尺千金的云影布料之上，才不算辱没，人美才更高，日后定然是位贤良夫人。”

而当赞叹完毕，他们的目光落在白若离身上时，则是满满的嫌弃：“咦？这白家二小姐怎么懒怠至此？哪怕是坊间打水的丫头，成亲的时候也要在嫁衣之上绣几针啊！”

“哈哈，别提了，哪怕是青楼女子初夜的嫁衣，也得绣朵花儿呢。”

“嘘！不要命了？以后人家可是二皇子的人，听说二皇子极为护短，连那日寺庙之中的僧人都被灭口，咱们还是闭嘴吧。”

人群纷扰，白若离步履淡定，不疾不徐，唇角甚至挂着一丝浅笑。

女工好又有何用？以后又不能去当绣娘！

别说是绣花了，就算是会织布，往后嫁进高门大户里头，难道还用得着自己亲手做衣裳吗？

眼见着快到了跨火盆的时候，白清微那边热热闹闹，她这里却是无人问津。

一只脚悄悄地横在了她的前面，只等她不慎前去，便会绊倒。

若是中计，不但脸要着地，嫁衣也会被火盆烫个大洞。

而且，跨火盆，乃是取的新人跨过去，日子红红火火之意。

新婚之日，她本不想生事，可看样子，有人不想让她红火呀！

李婆子见她迟迟不动，不由问道：“二小姐，还不跨过去吗？”

白若离静立原地，微微冷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这皇室婚礼之上，尚书府居然没有教好礼节，让全京城的百姓都看笑话，你猜，我身边伺候的那些婆子，会不会全都被打死啊？”

李婆子身子抖了一抖：“胡说八道什么？夫人慈爱，绝不会随意打杀下人。”

“锦翠，玉安，小红，西辞……”白若离慢吞吞念出一串人名，意味深长，“若办事不利，那是我太过狡猾，情有可原，可若是办事成功，那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