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波罗沉默了。

良久，一个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像风雨中断裂的树木。

“阿波罗，”星辰般的眸子缓慢移动到他身上，仿佛有千万吨的压力袭来，“我没有资格怪罪你。”

“不管你做任何决定，我都会尊重你的选择。但请你务必谨慎，我不允许你再次陷入混沌。”宙斯的语气异常严肃，“如果你再敢离开阿波罗城，别怪我不念父子情谊。”

阿波罗微微鞠躬，向宙斯告辞，转身走向门厅。他停顿片刻，忽然回头问：“父亲，您还好吗？”

宙斯说：“不要管我，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

阿波罗推开门厅的门，走进大厅。大厅正中央的雕像已经换了一个模样，由石板堆砌的神座上坐着一个身披铠甲的青铜神像，祂手握利剑，目光锐利，神态威武，散发出强悍凛冽的气势，给人以强烈的震撼感。这个神祗是宙斯，但也仅限于雕塑。他和阿波罗同龄，却已活了三百万年。在漫长的时间长河中，宙斯用自己的意志操纵了整个宇宙，是唯一能制衡阿波罗的存在。他的身躯被封印在奥林匹斯山，从未离开过。

这是一座巨大的石棺。

棺椁表面镶嵌着无数璀璨夺目的宝石。它是奥林匹斯诸神的墓葬，也是宙斯和众神的安眠之地。

阿波罗跪拜下来，在棺椁旁静静伫立了许久才站起来，离开宫殿，向着神庙外走去。

“我们现在去干什么？”厄洛斯问。

“去见我们的朋友。”阿波罗微笑说。

“我喜欢这个词。”加百列欣慰的说，“你真的变化很大，也成熟了很多。”

阿波罗耸肩道：“我一直很成熟。”

几个月之后，阿波罗带着厄洛斯、阿尔忒弥斯来到了艾泽拉斯世界——这是一处美丽富饶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上，充斥着勃勃的生机与无垠的绿海，在天边，金黄色的云彩飘荡着，宛如无边无际的海洋。

厄洛斯兴奋的说：“这简直太漂亮了！”她扑腾着翅膀飞到天空，俯瞰着脚下广阔而美丽的土地，喃喃的说，“阿波罗，这就是艾泽拉斯吗？这简直太完美了！”

加百列笑吟吟的对阿波罗说：“陛下，我们快点下去吧，这里好漂亮哦，我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地方！”

阿波罗说：“我们去找撒旦。”

“撒旦？”厄洛斯眨了眨眼睛，“他不是死了吗？他居然还活着，这简直匪夷所思！”

“他还活着。”阿波罗说，“他一直没有死。只不过，他现在躲起来了，不想让我知道他的踪迹。”

“躲起来了？”厄洛斯睁圆双眼，“撒旦怎么能够躲得起来？”

“因为他受了重伤。”阿波罗说，“所以需要休养。这里就是他最好的疗伤场所，我们先去寻找撒旦，然后再去找其他的神只。”

“你确信这些家伙都受了伤吗？”厄洛斯怀疑的问。

“当然。”阿波罗说，“他们虽然是神灵，但毕竟不是真正的神。他们拥有强大的力量，但他们并非不死，否则就违反了规矩。”

阿波罗带着两名神侍走向撒旦曾经居住的神域。撒旦是一个非常特殊的神只，他的领地比奥林匹斯山的范围还要庞大，而且周围寸草不生，连一棵树苗都看不到。

“那么大的一个领主，怎么可能没有一点生气，”厄洛斯奇怪的嘀咕，“他的仆役呢？”

阿波罗摇摇头。

神域里很寂静，除了偶尔吹过的清风之外，便只有呼啸的狂风。

“这里的景色真糟糕。”厄洛斯抱怨，“连花都没有一朵。我讨厌这样。”

阿波罗说：“这不正是你梦寐以求的景象？”

厄洛斯哼哼唧唧的嘟囔：“谁要这样的风景啊！”

走近撒旦居住的宫殿，赫莫娜迎上来，恭敬的向阿波罗弯腰施礼。

“这是你们的朋友吧，你认识她吗？”阿波罗问道。

赫莫娜抬起头，看到厄洛斯，脸上露出惊讶又恐惧的神情，颤抖着叫出声来：“阿瑞斯……”

“阿瑞斯？”厄洛斯愣了一下，旋即大怒，“该死的，这不是阿瑞斯的脸！”

“他是阿瑞斯。”阿波罗纠正道，“阿瑞斯的左手臂骨折了，现在正躺在医馆养病。”

“他是怎么伤的？”赫莫娜急忙询问，“难道是你做的吗？”

“这件事与我无关，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阿波罗摇头，“我刚刚赶来奥林匹斯，撒旦便失踪了，我正在满世界的找他。我不想跟你争执，如果阿瑞斯的事情与我有关，我愿意承担责任。但这和我并无关系。”

“我相信你。”赫莫娜低垂着眉眼说，“你和撒旦之间的矛盾早就结束了。”她顿了顿，“他现在在哪儿？我想见见他。”

“撒旦现在不会想见你。”阿波罗说，“或者说，他不会见你。你应该理解我的苦衷，赫莫娜，他是我的叔叔。”

“我明白。”赫莫娜轻轻点头。

“你明白？”厄洛斯瞪圆眼睛，“那你为什么还要去找他？阿波罗是你最爱的哥哥啊！”

第107章 他的灵魂不存在于这个宇宙里

阿波罗沉默片刻，缓慢的说：“我必须把他救回来。”

“你不是说他失踪了吗？”阿尔忒弥斯突然插嘴道，“他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但冥府的确出现了异状。”阿波罗说，“阿瑞斯和我提起过，他说冥府的某个角落忽然冒出浓烟，像火焰般燃烧。我猜测是有神只陨落了，我需要弄清楚这件事，我不允许任何人破坏我父亲创造的新宇宙。”

他指着远处的撒旦神域：“他已经在这里待了几万年了。我想，我必须要去看看那个异兆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总觉得，这是有史以来最严峻的危险。”

“我陪你一起去。”阿尔忒弥斯坚定的说。

厄洛斯也说：“我也要去。”

“好吧，你们三个都去。”阿波罗叹息，“但不要靠近那些建筑，那里面的东西很可怕。”

他们走进散发着硫磺味的神殿。神殿内部布置精致，雕饰精细，装潢奢华，显示出撒旦极高的品位。阿波罗四处巡视了一遍，却没有发现撒旦的身影，他的仆人告诉他，撒旦正在闭关，请他等待几天。

阿波罗心中疑惑，他感觉撒旦似乎消失了，而这座巨大的城市给他的感觉越来越诡异。

他转过身准备离开，却听到背后传来一声低低的呻|吟。他停下脚步，回头查看。撒旦趴在地板上，浑身浴血，奄奄一息。在他旁边，一只硕大的银鹰站立着。这只银鹰通体雪白，但它的羽毛却呈现出淡淡的蓝紫色，翅膀张开足有百米长。在它的爪子上抓着一个昏迷的男性神只，这名神只穿着盔甲，面目狰狞，身上流淌着滚烫的热血。银鹰飞至撒旦的耳畔，鸣叫几声，然后将爪子松开，任由它跌倒在地。

“阿波罗……快救救我。”撒旦艰难的说。他的身躯不断颤动，显然疼痛使他忍受着剧烈的痛苦。

阿波罗蹲下身，从纳戒中取出一瓶药剂。撒旦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别走，阿波罗。”

“撒旦，你的身份令我震惊。”阿波罗说，“你竟然会成为冥界的统治者。这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

“阿波罗。”撒旦虚弱的说，“我的时间不多了。”

“你放心吧，撒旦，阿瑞斯的伤势会恢复的。”阿波罗安慰道，“我会尽全力帮助你。”

“谢谢你，阿波罗。”撒旦说，“但不管怎么样，我仍然对你充满歉疚，阿波罗。我不能再继续这种愚蠢的决斗，我会输给你，我已经输了……我不配当阿瑞斯的父亲。”

“不，撒旦，你错了，”阿波罗平静的说，“你才是阿瑞斯真正的父亲。在他还活跃于凡间的那段时间里，我们彼此争锋相对，是因为我们都不喜欢那个野蛮的家伙。我们都嫉妒他，所以我们才会互相仇恨。而现在，你是他最后的依靠，是他唯一的兄弟，我们都希望他能够获得自由。”

“不……我不能原谅他！”撒旦喘着粗气说，“如果不是他，我根本不会遭遇这些灾难。”

“你不必自责。”阿波罗微笑着抚摸他的脸颊，“这不怪你，你只是被欺骗了。他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你甚至怀疑他在谋害自己的同胞。撒旦，我知道你心里非常憎恶他，但你要知道，他是阿瑞斯，不论他曾经犯过多少罪孽，他都值得我们尊敬和怜悯。”

撒旦咬紧牙关，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愤怒和悲哀，良久，他才吐出两个字，沙哑且无奈：“是的……”

“阿波罗，求你救救我。”撒旦祈求道，“我还不想死，我不甘心就这样结束……”

阿波罗拿出药剂，喂给撒旦喝了下去。药效非常迅速，撒旦身上的伤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阿波罗……”撒旦睁开双眼，看向他的儿子。他的眼神慈祥又温柔，像是一个老者。阿波罗注意到他的手臂上有着深深的剑伤，皮肤干瘪，皱纹纵横。撒旦的头发灰败，脸上爬满岁月留下的沟壑。

这是一个即便在漫长的岁月中都不愿意衰老的神只，然而现在他却仿佛苍老了几百倍。

“阿波罗。”撒旦说，“你来晚了。”他抬起头，目光透过厚重的石墙向外看去。

外面是茫茫夜幕，无边的风雪覆盖了这座城市的每一寸土地。

“阿波罗，如果我死了，记得照顾好阿瑞斯。”他缓慢的，却郑重其事的叮嘱着，“阿波罗，答应我，好吗？”

“父亲。”阿波罗沉默了一阵，然后点点头，“您放心。”

“阿波罗，你真是个好孩子，比我强多了。”撒旦露出欣慰的笑容，他轻声说，“阿波罗，你是一个优秀的王子。我为有你这样的儿子骄傲。”

“谢谢。”阿波罗垂首低语，“请恕我无礼，阿波罗并不认识什么阿曼德，也许他是另一个假冒货。”

“不……”撒旦摇了摇头，“他是阿喀琉斯，我的二儿子，他跟阿波罗长得很像。”他顿了顿，突然问道，“阿波罗，我听说你曾经找到过阿俄洛斯？”

“我曾派遣神使，前往阿俄洛斯的国度，寻找阿俄洛斯。”阿波罗说，“他已经离开，带着我赠予的神器，返回了他的母亲身边。”

撒旦叹息一声，“他总算没有忘了阿瑞斯，否则他的灵魂会不完整的。他的心智已经被蒙蔽了。”

“撒旦，”阿波罗说，“你还记得那件宝物吗？阿俄洛斯把它送给了你，他认为你需要它。”

“你想说什么？”

“他认为你会需要这件宝物。”阿波罗说，“我觉得他似乎猜出了我想告诉你的话。”

撒旦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感觉出来了。他确实很聪明。但这件东西不该落在这些堕落的神祗手中，尤其是阿斯加德。我的兄弟。”

“阿波罗，你不懂。”撒旦说，“阿俄洛斯虽然是个混蛋，但他拥有最纯粹的爱和守护。这是我教导他的第一条规矩。我相信他一定牢牢记得。”他闭上眼睛，嘴角浮现出幸福的微笑，“我相信他……”

阿波罗沉默片刻，说：“阿俄洛斯的灵魂在哪里？”

撒旦摇了摇头，“他的灵魂不存在于这个宇宙里。我们都不清楚他到底去了何处，或许他早就死了，亦或者他正在某处沉眠着，等待他苏醒过来的那一天。这些，谁也说不准。我只知道我不能失去阿瑞斯，我们还有其他孩子……但我已经做不到了。”他看着阿波罗，“如果阿波罗，你能救我，我将竭尽所能的帮助你。”

阿波罗看着撒旦，沉默不言。

半晌，他站起身，走到大门旁边，将大门拉开一线缝隙。

寒风呼啸着灌进大厅，吹乱阿波罗金色的头发和衣领。撒旦咳嗽起来，他艰难的支撑着自己站起来，扶住阿波罗的肩膀，“阿波罗，我需要休息。”

阿波罗点了点头，说：“好吧，您先休息。”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离开，背脊笔挺而坚毅，毫不迟疑，毫不留恋。他的目光坚定又坚韧，不受任何情绪的控制。撒旦注视着他的背影，久久伫立，直到阿波罗消失在通往外部的甬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