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骚动，福德驿领事匆匆跑来，看见柯然的那一刻，他表情怪异，迅速发出了传音符。

暖宫执法队到场了。

看到这场景，执法队的人纷纷愣住，看了一眼人群中的柯然：这小子究竟在搞什么鬼？

柯然垂着头。

等执法队的人采集完现场众人的证词，领头的一脸无奈，拍了拍柯然的肩膀：“小子，走一趟吧？”

当晚，问询、协调、安慰伤者。

褴褛翁死后，暖宫流浪汉们群龙无首，遇上这种乞讨时被殴打的小事，没人追究。

柯然赔了点灵石，便被放了。

身影融入夜色。

队员们把这件事当成笑谈，唠了几句。

柯然看向宗门的方向。

惶然，无助，好像个未成年酒后还醉驾撞人的学生。

夜，极冷。

江风拂面，清凉。

柯然心里茫然，小心翼翼地呼吸着。

……

每个人都有不得不回去的地方，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处地方、一些人，是他的来处。

柯然却如无根的浮萍。

我在干嘛？

小乞丐的模样印在柯然心底，两位师姐的表情，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柯然有点想哭。

他眉头一皱，悲伤的感觉一扫而空。

师姐们，很厌恶我吧……

那一刻，一定是极厌恶我的，神经病一样的男人……

我应该道歉……

为我的混账行为……

站在桥上，时时望向湖水，湖面映着两岸灯火，好像女神的眼泪。

如画般的美景。

……

一点火光飞至。

柯然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好像死去的人又活了过来。

他有预感——

这道传音符是谁发给自己的，隐隐有预感，很强烈，但又不敢相信，真的是她们吗？

火光迸散，声音，试探性地，故作清脆：

“柯师兄，我们当时可以直接逃跑？不用等执法队的人到的。”

是安宁……

柯然呆愣着，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他甚至好像没有力气取出传音符激活，指尖都有点脱力，反而有股极强的破坏欲。

解释？他不想解释。

柯然一拍储物袋，颤巍巍取出一张传音符，意识朦胧中激活，脑海中，混沌一片：

“没事，事情解决了。”

传音符飞离。

又一道传音符至。

是玉一方：“哥，你咋突然出手了？咱们不是……明白了明白了，我听到宁儿和你的传音了。”

紧接着，安宁师姐的传音符至，语气很无奈：

“哈哈，好吧好吧，那我们到附近城里传送回宗门。”

……

“好，你们先回去吧。”

柯然送出一张传音符，瞬间仿佛被抽干了力气。

他坐在江边，回望前尘。

褴褛翁那次，对他也有极强震撼，但那次柯然憎怨分明，这次，明明初衷并没有错，师姐们也都是极好的人。

“道，什么是我的道呢？”

柯然真是很惭愧。

这种时候他还在考虑这种事情，仿佛是一心奋进的人，却也实在是小瞧了人与人之间的羁绊。

真的很无力啊。

对于这些事务一下子厌烦了。

这种交朋友的事……

我的大道，不在这里！

明白了这一点，这次旅途，也不算是毫无收获了。

……

“柯然？”

熟悉的声音，柯然心底惊呼，回头看去：

“安爷，您怎么在这儿？”

安俊生哈哈一笑：“我刚要去艾希西城训练，哦对了，你，下个月有空吗？我这边有个军演要参加，缺后勤人员。”

“军演？”

“是南陵军演，算是南陵年轻一代的大练兵，也会有天下布武的参与者到场……你有兴趣吗？”

“我倒是……”柯然长处一口气：“我倒是有空。”

“好！！！”

安俊生点点头：

“等过几天我从艾希西城回来。这样，书院大课吧，我抽个时间找你！”

……

穿越三年，最熟络的人，反倒是安俊生？

柯然觉得有些好笑。

作为“需要排除的目标”与柯然初识，之后是因为高估了碧岳城的实力，要在城内做长线计划，与安俊生等书院众人厮混……

唉，往事如烟。

柯然回到四境崇德宗。

洞府里。

他拿出了已许久不用的麻纸，舔笔研墨，开始思索。

这真是很重要的事情——

要行事中的，不白费功夫，“适合自己的计划”不可或缺！

自从堇仙加入队伍后，历经两年多的合作，计划部分，柯然渐渐全权交给堇仙一个人负责。

渐渐地，他就养成了“按部就班、不多操心、只管执行”的习惯。

“想想想想，首先……”

柯然抬笔，在纸上书写：

首先是排除行动，有时间，姑且可以做一些。

其次是神力提升，技巧先瞄准十三仙人的传道，心志与大道，至少这次南陵军演，还是不强求了。

还有，长线计划，转移阵地的事，这个……可以等从中洲回来后再考虑。

最后……

……

柯然笔一顿，略一犹豫，在纸上写下了李沛然的名字。

这次出游，真是别扭。

“斩杀虫怪”与“和三位师姐相处”这两件事，两相比较，柯然也能发觉自己状态上的不同。

担忧什么担忧？

羞愧什么羞愧？

单单因为迷惘，就几乎变成了“废人”？！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柯然心里明白：

穿越后，近三年来，自己因为眼界一次又一次的提升，再加上没什么生活，长期只是执行排除任务。

已经厌倦上了这种日子。

跟随师姐们外出，也有这一层原因。

但，这次旅途……

……

归根结底，百年救世计划！

厌倦有用吗？！

柯然狠狠在心底谩骂：

那是你的使命！是你必须要去做的事情！你难道要一直如此消沉，直到有人来拯救你吗？

不会有人来的！

柯然面无表情。

他明明知道，即使真的有人来帮助他，也不可能脱离这泥潭的。

唯有自救，才有机会。

一直如此消沉下去，嘴上说着“我要寻找新的办法”“我要制定新的长线计划来一劳永逸”。

行动呢？！

消沉，消沉，消沉。

一直这样下去，真的不会进入到螺旋向下的死循环之中吗？

说着“要去体悟大道”。

这次的旅程，究竟做了些什么？

……

筱国，艾希西城。

“快快快！看好旗帜，把大型法器直接收到战船上！还有那边的，说你们呢，别偷懒！”

五千余人的队伍浩浩荡荡。

他们刚刚完成了军演前最后的演练，正有条不紊地收拾行装。

城头上。

安俊生拔出自己的短刃，随手耍了两个刀花。

心想：这样就行了，只需要等待军队开拔了。

徒苟笑道：

“你也该考虑考虑飞升的事了吧，一把年纪了……早日突破元婴，在上界谋个好差。”

安俊生转身，看向徒苟。

对方飒爽英雄气概，镇定自若，显然对自家队伍这次南陵军演之行，有极强的自信心。

安俊生笑道：“哈哈，是啊，不过，还有些挂念。”

“挂念？”

安俊生点点头，道：“现在，还很难说，永嘉年，未必有这个机会，但等下一届新城主上来……”

“碧岳城再战君儿山？”徒苟挑挑眉，调侃道。

安俊生豪气万丈：“君儿山，哈哈，可能先从南陵军演开始吧……也让他们见见天下英雄。”

徒苟耸了耸肩。

多日的训练下来，他落了一身暗疾，正是为了不久后，他所在的赤目队，参加南陵军演。

而安俊生，作为从碧岳来的外援。

他的很多想法，让徒苟冷汗直冒。

……

“碧岳城从不参加南陵军演的吧？巅峰时期，三百年前？”

徒苟对碧岳城的辉煌历史有所耳闻。

当年的南陵第一城。

曾几何时，在整个南陵之地，都如庞然大物般的存在，在九地，尤其南陵、长林、炎汉，都赫赫有名。

更是因为城池，位居天门之下，曾大宴四方宾客。

流光漫舞，共闯天门！

那是何等景象！！！

这些，徒苟也只是听说。

安俊生解释道：“听老人们说，碧岳城是北天之地的巨城，后来迁至南陵，在三百年前发展到顶峰……”

安俊生是近一百年来入碧岳城的新人，英灵殿里，有比他强的、有资历的，数不胜数。

“最后一次参加天下布武呢？”徒苟唏嘘道。

安俊生摆了摆手：“几乎是去凑数的……大概是，一百三十年前吧……”

却能想到，当年是何等风采？

如果是三百年前的碧岳城。

柯然最初的长线计划，或许便能实现了……

……

“对了狗哥，这次艾希西城去南陵军演，我能带几个碧岳的人吗？上次你也见过的……”

“后勤人员？你带嘛。等等，你不会是想？”

安俊生神色晦明不定。

徒苟倒吸一口凉气，直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