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后柯然再想起当初的事，不觉得后悔。

只是想：“自己当时是否太过敷衍？对邹长老的坚持并未看在眼里？才爆发了那样的冲突？”

大庭广众之下。

邹长老面色铁青。

柯然看这邹长老指向一张符箓，他打量了片刻，心中想到解释的方法：“这个啊……”

柯然挠挠头。

“这就是，因为要达成更好的效果，我就做了这样的尝试，事实证明，尝试可能有些失败，不过……”

完蛋，有点像最开始胖修士那套说辞。

自己甚至更为不良。

因为这完全是狡辩！是诡辩！

……

周围一双双眼睛看过来，现场落针可闻，哪怕不是符修也看得出来，柯然的训练量根本不足。

再加上这套东拉西扯、毫无逻辑的解释。

太敷衍了！

就连不远处，尚未被邹长老检查到的方薇薇，此刻都满脸黑线，扭过头去，心想柯然为什么要这样说话？

其实，服个软，承认错误，或许还好一点。

干嘛找借口？

还找这种没有说服力的借口呢？

邹长老脸色越来越难看。

柯然不敢看她。

只是一味解释，甚至有些停不下来似的，就在这时，邹长老开口打断了柯然的“高论”：

“你想要做尝试？”

语气中满是讥讽。

柯然干笑两声：

“额，对。”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很明白，连日常的训练量都远远未能完成的自己，现在却在说什么“尝试”？

这话完全没有信服力。

邹长老的态度也不难理解。

……

突然，邹长老手一挥，把柯然的符箓一把抄在手里，冷笑道：“尝试事好的，那我来问问你，你这里，中锋执笔的一道道线，意欲何为？”

柯然嘴角一抽。

心说堇仙这搞什么，就算没怎么画过符也该知道，符箓没这么画的……

柯然嘴硬道：

“这里，是，为了装饰。”

“装饰？一张符纸就这么大，先贤们想要精简符纹都唯恐‘多一笔累赘少一笔不足’，你说装饰？”

柯然意识到说法不太对，连忙改口：

“不是，是有一种、规范、辅助，算是对主符纹的辅助作用。”

“辅助？有什么实际含义吗？”

“辅助当然是有含义的，在一张符纸上，主要的作用、和它相呼应的、辅助的、反向激发的，种种作用都有其存在的含义。”

柯然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邹长老也不惯着他。

当即针尖对麦芒：

“你看着我！”

柯然皱了皱眉。

他说嗨了，目光灼灼盯着邹长老手里堇仙所做的那些符箓，没注意到，邹长老正看着他的脸，面色越来越阴沉。

柯然没有看邹长老。

其实有些愣神，被邹长老突如其来的话语激得一愣。

放在邹长老眼里，这种“没有回应”的模样，似乎显得柯然很无语？这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

……

邹长老冷笑道：

“我问你，你这是什么态度？！”

“你这是面对长老该有的态度吗？你在看哪里？！”

“你不知道跟长辈谈话，要好好看着对方的眼睛，你不知道语气应该恭谨，你不知道你自己……”

柯然啧了一声，道：

“态度搁一边儿，你又算是什么态度？”

“看不惯我就直说，何必这样拐弯抹角？！”

“你若是压根儿不觉得我说得对，你不必多说什么，直接放弃我就好了，何必在这里唧唧歪歪！”

邹长老冷面道：

“我是想啰嗦吗？！”

“你们这些孩子，有的跋涉山海，来到南陵求学，为的不是有朝一日飞升上界？”

“我是为了自己才罗嗦你们的？你们真若是对飞升不感兴趣，该去哪谋个营生随便你们！”

“既然还留在四境崇德宗，为什么不好好学？”

柯然面无表情。

显然是被激到了。

那一刻，他突然想起了在中洲的家庭。

想起了自己拒绝柯爱的好意，毅然决然脱离了凡人世界！

他回到了南陵。

究竟是为什么回来？

……

唯一能肯定的是。

四境崇德宗，柯然毫不眷恋，哪怕此时此刻被迫离开这里，他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他甚至巴不得离开！

天大地大，那里没有容身之所？！

要在你这里受气？

柯然深深呼吸着，默默勾动神力，下一刻——

无符秘术之剑！

万剑皆出！

掀起巨大的风浪，一时间尘土飞扬，以柯然为中心，数不清的空气流炸散开来。

邹长老被风浪逼退了半步，发丝散乱。

这一式既出，却不伤一人。

但，现场，良久无人说话。

柯然余光看见几张震惊的面庞，却在下一刻，微微垂眸，不再看周围人的反应。

邹长老就在柯然身前。

她的狼狈与震撼，被柯然看在眼里。

“行啊？你不服我？那你走啊？！现在！马上！”

邹长老没有说出一个“滚”字。

柯然心软了。

邹长老有什么错？

她是个尽职尽责，为了弟子们的未来而上心，不惜得罪人，不惜让人讨厌的这么一位长老。

她是为令人敬重的人。

但，就在邹长老说出那句话的下一刻，柯然转身，没走两步，回眸一望，抬手抱拳一礼。

然后安静离去。

……

之所以离开。

一是没有了留下的原因，二是被邹长老的话架住，离开是为了避免更大的冲突爆发。

而走之前一礼。

是为邹长老其人。

柯然并不畏惧权威，亦不怕事！

正所谓“我辈修士，何惜一战”，大不了打一场，身死道消又如何？！

但邹长老，她这个人没毛病。

柯然要表明态度：我离开，不为讨厌你，而是今日事到了这个地步，我不得不离开了。

但，你所想，我知道。

我只是不能认同，亦不能松口……

走在宗门山野间。

柯然穿过密林，走上石阶，绕过怪石，远远能看见自己的洞府，下一刻，天边一道火光飞来。

“你这是咋了？”

是韩笑的声音。

柯然摸了摸鼻子……每次都这样，自己说不定还挺有人缘的？刚才那下子，我还当吓坏了一群人呢。

柯然取出传音符，回应道：

“我没咋呀？就是这一次懒得做了，然后谈话的时候，怼着怼着火就被窜起来了，后来气氛那样也没得救。”

“妈耶。”

韩笑传音道：

“你要不要考虑再说说，她是空降长老过一阵就走了，现在和她闹别扭犯不上啊，后面会很麻烦的。”

柯然眼角一抽。

捏着传音符的手有些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