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宫遗址。

与柯然上次来的时候变化很大。

原本错综复杂的街道，变得整齐美好。

面前，整齐方砖铺满街道，能容许十驾马车并驾前行的旷阔大路，两侧是琳琅满目让人眼花缭乱的各色建筑。

身后……

废墟一片。

同行的青歌唐依依还在小声议论。

柯然却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明明白白——商业街！

就连临时搭建的城主府，都异常简陋，但这条街，却已经汇聚人烟，异常热闹。

虽然在这遗址上。

大部分的地方还有待重建。

无数工作人员在这片废墟上进进出出，拆除原有建筑的同时铺着街道。

但是……

“真的，挺有头脑的，这个筹建鹰城的指挥官。”

柯然在心里赞叹。

他几乎怀疑，这个重建鹰城的总策划师，是否也是从蓝星穿越过来的——太有经济头脑了！

先用繁华的商业街拢住人流。

其他的地方待建。

但已经建好的这条街，奠定了鹰城的基础，也有很好的宣传效果。

“咱们今天就在这儿聚会吗？”

“这地方挺好的啊，我听说街道最西头的烧烤店很好吃。”

“没别的人了吗？”

“……”

安俊生取出义气团的通讯法器，看了一会儿，微笑道：

“不等了，应该没人来了，就咱们六个也无所谓，等一会儿吃完饭咱们去喝酒……”

安俊生身旁。

唐依依、青歌、柯然、张洛尘、罗杰五人，随声附和。

……

“我提一个。”

安俊生举杯。

饭桌上，其余五人依次举杯。

安俊生长出一口气，神情呆呆地似在追忆：“这次义气团，感谢各位来参加这次宴会。”

“我本想，在临飞升前最后这几年，能带着大家，在南陵军演打响名号，让咱们碧岳城的名头再次响彻南陵。”

“我有着这样的出发点，奈何天意不随人愿。”

“之后，碧岳城就交给你们了。”

安俊生默默举杯：

“各位，满饮此杯！”

“敬我们这三年时光，敬我们的友谊，敬碧岳城、义气团！”

众人尽饮。

安俊生哈哈一笑。

丰盛的晚宴，直至众人微醺。

安俊生看向柯然，微笑道：“可惜了，没能拿到名次。”

“没拿到名次吗？”

罗杰问出了柯然心中所想。

安俊生摇摇头：“我去问了军演的主持者，大概是五六名的样子……不过，这段日子还是蛮开心的。”

“当然当然。”

“大家一起的感觉很棒啊。”

“我是很开心啦，大家一起去乌丹，不管是去的路上还是……”

……

柯然在人声中，灵魂渐渐远去。

好像很梦幻，这种淹没在人群中的感觉，与义气团全员到齐时的壮观相比，这仅仅六人的聚会。

反而有种酣畅淋漓的感觉。

包厢里。

气氛逐渐升温。

时而抚琴而歌。

时而把酒相谈。

时而人们彼此间的距离无比接近。

时而又有种恍如隔世，仿佛一切尽在眼前又好像远隔天边。

玩得很开心的一晚。

心里微微有些痛。

柯然沉默着，沉默着，在姑娘们闲聊汉子们饮酒的时间里，他很少插话而是一直在思索。

他还要坚守吗？

从最开始出于某种原因来到义气团。

到现在。

他毫无疑问已经爱上了这种环境。

一想到二十年前，他刚穿越时形单影只孤独一人，一想到接下来，他也将会孤单一人。

他就不由得心痛。

放弃这里的一切，转而作为使徒专心去排除任务。

那并不由衷。

而是不得已而要这样做。

那样的未来，那样的确切的毫无新意的未来。

一想到还要自我安慰，说那是“我做出的选择”，柯然心中郁结，难消。

为什么不能像个普通人那样，平凡地度过这段时光？

为什么穿越到这个世界。

这个修仙世界！

还要忍受这样的如宿命般被枷锁紧紧锁住的人生？

……

柯然看向这些人。

唐依依，安俊生，青歌，张洛尘，罗杰。

有些人，是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认识，有些人，是近几年相遇，交往颇深的好友……

柯然突然想起一些脸孔。

好多年不见。

是否要留守住这一份感动？

如果作为使徒，那么未来的禁锢，今晚势必是最后的感动，是最后不得不做出的别离。

将会融于茫茫人海。

将会再次孤单一人。

柯然想起二十年前的围炉夜话，也是在这片土地上。

那是在暖宫破败之前，那时，他本是打算告别的，当时的他，心里还没有这么多的意难平。

但现在。

经历了这么多年。

是否这次义气团解散，与众人告别后。

下次再见面，还能有今天这样的畅快开怀？

或许有某种缘分，在今天，将会结束：某种联系，将会在今晚结束后，彻底断绝……

散伙饭！

告别宴！

每一刻，都像是最后一刻。

未来某一刻，或许还能再次相逢吗？

但，到那时，物是人非，恐怕再也不能像今天这样，彼此间作为共同奋战的人心灵相交。

……

乍聚乍散吗？

柯然站起身，随口道：“我出去透透气。”

独自一人，离开热闹的包厢，穿越饭馆大堂，走上空无一人的街道。

白天那样的热闹繁华。

经过几个时辰。

也变成了这样冷清。

其实很像是义气团嘛？

经历了三年，渐渐地，从刚开始的团结，到后来相互熟悉后反而开始各怀心思。

再到后来，安俊生一次怒火整顿了风纪。

陆前辈到来。

直到军演前夕，义气团全员终于到齐，大家众志成城，那样地时刻，柯然感慨也很感动。

现在……

最后的散伙饭。

六人。

一切好像是一个循环。

在经历了不久前军演时的热闹，义气团如梦幻般的空前团结。

到现在。

也像是这条街道一样。

冷清，荒无人烟……

柯然终究是意难平。

直到今天，柯然仿佛才理解了，二十五年前那晚安俊生围炉夜话，眼神中闪烁着那点吸引他的光芒。

当时的安俊生。

在追求些什么。

柯然感觉，他现在，终于好像可以理解了。

柯然心微微有些痛。

好像有口气，积压在胸口那里，不知如何宣泄，不知向哪里宣泄。

“真的已经结束了吗？”

柯然喃喃自语。

这些天，他一直在纠结。

今晚，告别宴接近尾声，某种伤悲，达到了顶峰。

柯然搞不懂。

他究竟应该如何去选择呢？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心怀天下以拯救苍生为己任，那并不是他的头脑可以搞清楚的东西。

他只期待着平凡的人生。

“我到底……”

该怎么办？

柯然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

身影逐渐没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