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张春来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起码他说的这些问题比起毛羽的那些算计要务实得多。从现实的角度来看，这人也不全是个酒囊饭袋，是真正地在思考问题。

张春来就像个喷壶一样还在继续喷着：“还有啊，人才呢？”

“一个大的企业，管理、销售、市场、运营这些都需要专业的人才来管理，才能保障企业的平稳运行。陈安的确是有个财经学院，但仅仅是个财经学院，还是个二本院校，这些学生虽然不差，但也离人才相距甚远。”

“最要紧的，陈安就连这些不是人才的人才都留不住，每年从这里毕业的学生，有百分之九十五以上，都流向了会宁或者是其他经济更发达的地区。”

“你平山是有什么优势，能够让这些人跑到平山来？靠给钱？那要多少钱合适？”

张春来在一项项地给陈阳核算成本，陈阳听他说得头头是道的，也觉得能爬到这个位置的人，的确是有点东西。

可惜啊，就是见识短了点。

“张主任，您说的这些，我们也不是没考虑过。”陈阳对张春来从来都是直来直去，这一句称呼，竟然用了敬语。

这样的人，给他一点尊重是应该的。

陈阳有着上一世的经验，自然知道张春来刚才说的这些，其实压根就不算事儿。

目前江阳省在规划一条新的高速线路，途径平山和陈安，这一点很明显就被张春来避重就轻地给略过去了。

“您应该清楚，目前省里在修高速，预计是在后年的七月份通车，借着这一条高速公路，我们完全可以平稳地度过第一阶段。”

“如果您看得仔细的话，我们在盈利规划中，也从来就没有想过要一口气吃成个胖子，给一些高端服饰做代工厂，只是我们盈利的第三阶段，而我们更看重的，则是国外的订单。”

“您刚才也说了，我们平山的陆路的确不发达，但是往西，隔壁的江粤省，却是有一个集装箱码头，也就给了我们一个沟通世界的窗口。而人才和技术设备的引进，我们也是放在了这一阶段。”

“重要的是，我们从始至终，就没有想过要抢这些所谓同行们的订单，因为通过这一次家电下乡的政策，我们真正地认识到了农村市场的巨大潜力。”

“而我们的第二阶段，就是在渡过第一阶段的时候，分出一部分的精力，转为自产自销的模式，深耕农村市场。”

陈阳的话说完，市里面的一众领导都是愣了一下，而张春来现在更加诧异的，却是陈阳对自己态度的转变。

不管是上次还是在今天刚开始见面的时候，他明显能够感受得到陈阳对自己的那种深深的不屑，仿佛多看自己一眼都觉得是在忍受巨大的煎熬。

对事不对人。

想到陈阳可能是因为这个才对自己态度转变，张春来的情绪就更加复杂了，以前他是对事不对人，后来经人点拨，开始对人不对事。

然后他就发现，搞好人际关系，走好每一步人情，升官的速度比做好每一件事，办好每一件差要容易许多。

可事情终究还是要有人做的。

张春来沉了沉心思，然后猛地想到当初在省里学习完，李秘书给自己打的那个电话，虽然没有明说，但电话里对陈阳的回护之意，他还是听得出来的。

再想到之前去平山的时候，饭局上秦学明和蒋晴两个人都对陈阳推崇备至，张春来的心思也就松动了。

既然是对人又对事，那自己何不再推他一把。

“不对呀！”张春来眯了眯眼，“你这三个阶段，看上去衔接得很好，可第二阶段和第三阶段明显就是存在根本性的矛盾的。”

“第二阶段你想要以农村市场为突破口，打开销售渠道，那么势必要精耕低端市场，你总不能拿着一些奢侈品牌到农村去做实验吧？”

“因为农村市场的局限性，也就迫使你们不得不局限于低端品牌。一旦形成了固有的印象，你们的工厂，又怎么能够接到更高端的品牌订单？”

“你本身就是学经济的，船大难掉头，一旦你的工厂适应了低端的品牌制造，那你的工人怎么办？是重新培训还是重新招聘？”

“你原本积攒下来的关于农村市场的那些经验，一旦进入第三阶段，基本上等于是白费工夫。”

“这些问题你都想过吗？如果想过，为什么在你们提交上来的方案上没有提及？”

这会儿，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张春来的这些话给震住了，就连方明看向张春来的目光都有些异样。

方明是了解张春来的，知道这个人平素琢磨人的时间比琢磨事的时间要多很多，交给他的事儿，他也总能找到合适的人办好，虽然有时候办得不会很漂亮，但总是很合适，但他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张春来。

张春来的话说不上很专业，但是却无比地让人信服，而且越想越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是啊，产品都断层了，第二阶段走低端路线，第三阶段是怎么跨越到高端路线上去的？

这不是天方夜谭是什么？

众人看了看张春来，目光又随着张春来的视线移动到了陈阳身上。

虽然张春来的问话很是犀利，但这个年轻人之前给他们的印象太深刻了，打心底他们是相信陈阳能够解决张春来的这些质疑的，而且在他们内心深处，也是希望能够看到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

之前，在平山，他们被压制得太狠了。

陈阳笑了笑，坐直了身体，目光从毛羽的身上掠过张春来，最终定格在方明身上：“各位领导，不可否认，刚才张秘书长说得很有道理，我也承认，在计划书上，我们的第二阶段到第三阶段的衔接有很大的逻辑断层。”

“甚至第一阶段到第二阶段的过渡，都不一定会很顺利地完成。”

陈阳话音刚落，会议室里就多了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就这？他们期待的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是一场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的对决，陈阳这一开口，就把自己的路给堵死了，这不纯纯的弱智吗？

可陈阳却是继续说道：“各位稍安勿躁！请听我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