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薄虎，原名叫李小虎，家住李家庄。

小时候，家里还算是富足，我爹把我送到镇上的私塾启蒙。

我的私塾先生是一个十足十的文人，教我们的东西都很实用，他经常会教给我们一些新奇的话。

用后人的话来说，那叫新思想，那叫马克思列宁主义。

先生教的很好，可我是个实打实的粗人，实在是学不来，只记得几句让我印象深刻的句子。

我的新思想都来自我的私塾先生，他很与众不同，即使是我那个老派的父亲都很听他的话。

以前我经常听先生愤愤不平的唠叨:“我以为我来了就能改变历史，没想到时间不对！”

我很好奇哪里不对，我听我爷爷说，前头的日子和现在差不多，那时候还没有洋物件呢。

而且，村里人都说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我问先生：“日子会越来越好吗？”

先生说：“没错，往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可是，我也听过先生的自言自语，他似乎对往后的日子并不看好。

他说：“没想我竟然来早了！到了这个民智尚未开化的阶段，真是不赶趟啊。早个一百年，我能工业革命；晚个几十年我能上阵杀敌，可是现在就只能寄希望于下一代人了！”

我挠了挠头，心想，先生怎么和我爹一样，都把希望寄托给下一代。

我爹常说：“虎啊，将来你出息了，我们全家都跟着过好日子。”

我第一次听还会认真琢磨，暗暗下定决心，带着全家过好日子。可是这样的话听久了，我就觉得烦，回答我爹也开始敷衍起来。

我就不明白了，我出息了，全家都跟着我过好日子。为什么没人带我过好日子呢？如果我爹出息了，他岂不是也能带我过好日子?

后来，我才知道，一般望子成龙的长辈都是这种心态，自己做不到，所以就寄希望给下一代。

我想先生大概也是自己做不到，所以才寄希望给下一代。

可是，下一代人真的能吗？我觉得人就应该明白，不仅你自己是个普通人，你的下一代也是普通人。

先生说：“下一代人会更好，没有哪一代是垮掉的。以后的人肯定越来越好。”

我开始也是相信的，一直到我10岁那年。

先生教我的新思想，我一开始也常兴致勃勃回去和家里人说。

我爹觉得先生说的都是高妙的，很有道理。

可是随着我带的话多了，我爹又说先生是个不安分的，往后会被人戳脊梁骨。但是，我爹他还是挺佩服先生的。

我也说给我姐和我娘听，他们一开始也说先生好，后面却爱挑着喜欢的听。

以前家里是不准我娘、我姐、我妹上桌吃饭的。在我听了先生说的人人平等后，我说服了家里人，让她们上桌吃饭。

虽然那个桌子依旧只能摆在厨房，比我坐的桌子矮了不少，但是好歹是有变化了。

哦，对了，我的私塾先生喜欢带着我们晒太阳，喜欢让光透过窗户照进来。

我觉得我家里人都像先生说的那样，在慢慢变好。

直到10岁那年，我娘和我姐要给我妹裹脚，布条子刚缠上，我妹就“嗷”的一声跑了。

我妹直蹿到柴火上，就趴那里看我娘。我娘当时怀着我另一个妹妹，弄不下来她，只能让我姐上去抓她。

我妹机灵，我姐一直抓不到她，于是我娘就坐在门口哭，这是她惯用的手段。

以前，要是我爹回家晚了，或者我奶奶多吃了一个鸡蛋，她就会坐在门口哭。

我娘跟唱小曲儿似的,哭的有节奏和顺序。

邻居刘大妈跟她是多年的拍档，我娘一哭她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上前就是关切的问候：

“妹子呀，你咋了？”

我娘哑着嗓子说：“没事儿。”

她掉下两滴眼泪，抚着肚子，面上伤心欲绝，把事情娓娓道来。

我娘哭过之后，见我妹仍然不愿缠脚，趴在柴火垛儿上不肯下去，就叫了几个年轻的后生要把她揪下来。

我妹看着我娘手里用来制裁她的木棍还有布条子，心一横，直接从柴火垛儿上跳了下去，摔了个狗吃屎。

那些年轻后生不比她灵活，怎么都抓不到她。最后，我妹还是在柴火上趴着。

到了下午，我姐给了我一些铜钱，让我去镇上找我爹。

我知道，现在这种情况只有我爹才能够救我妹。

我年纪小，腿不长，三里路整整走了好久，可这路，我越走越不对劲儿。

我记得过了桥就是大路，这怎么过了桥玉米地却越多。

等穿过玉米地，我就看到一栋大宅子。

这大宅子孤零零地坐落在荒地里面，门口还点着两个灯笼，时不时地从院子里面传来狗叫。

不一会儿起风了，周围全是知了的叫声：“知啊，知啊，知啦……”

那高高的玉米被吹得抖动，听起来好像有人在玉米爬行。

我脑子里面想着先生跟我说过的有关女鬼跟书生的故事，眼睛警惕地着看着周围，生怕突然从玉米地或者身后窜出来一只恶鬼。

心里越想我就越害怕，忍不住想要靠近那座宅子。

我给自己打气说，“女鬼都只爱书生，我又没有文化，又不认识字儿，要找也是找先生……”

刚靠近宅子，门口的灯笼就被风吹得吱呀作响，我已经是小腿肚发软，却又不敢去敲门。

我就凑到那门缝儿朝里看，这一看就跟里面的大黑狗对上了眼儿。

“哇哇哇哇哇哇——”我一边号叫一边快跑，那只大黑狗就“汪汪汪汪汪——”地在后面叫。

突然门开了，大黑狗跑了出来，一个劲追我。

那大黑狗身后好像还跟了一个人，不停地叫我，“喂！不要跑，不要跑，你不跑它就不追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