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无死去，她尚未能为他难过几分，羂索便出现在她眼前。

他和禅院结月并肩站在距离她的三尺外，道：“将天元的力量借给我吧，妹妹。”

井上加奈没说话。

“我会带你回家的。”羂索说，“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只要你站在我身后，我不会利用你.....”

“先从夏油的身体离开吧。”井上加奈打断了他的话。

“什么？”羂索愣了愣。

“我不能确定你是不是因为夏油的影响才会这样。”井上加奈略微停顿，显然不愿意说出妥协的话，“我需要看到你的诚意。”

羂索忽然笑了起来。

他似乎对眼前的一切质疑都毫不意外，依旧如松竹般站在那里。

“又来了又来了。”

井上加奈头疼的说：“我最讨厌你这副样子，明明比谁都要坏却还要硬装成一副清风朗月的君子。”

她曾经信以为真。

“这感觉，真是恶心透了啊！”

羂索和禅院结月到底有多强大？

井上加奈不知道。

但她知道，他们想要的是什么。

不过她也不打算和他们硬刚，只要把他们拉下水就好了。

“禅院结月是吗？”见羂索并不说话，她又转头看向禅院结月，“我不明白，你的目的是什么，又或者是你到底想要什么？”

禅院结月嘲弄地看着她：“你这是想拖延时间让白学姐来救你吗？对了，你还不知道吧，天元和系统早就对这个空间内的时间动了手脚，这里无论过去了多久，对于外面的人来说都只不过是一瞬间而已。”

看出禅院结月眼中的恨意，井上加奈轻声问：“我不记得我有做过伤害你的事情，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禅院结月扯开嘴皮笑了一下，终于说出内心积郁多年的恨意。

“我和你一样，同样被系统选中的人，可为什么我却始终只能像活在阴沟里的老鼠一样窥视别人的幸福，为什么你能被所有人这样炙热地爱着，为什么明明都是一样的人，我却活得这么辛苦！！”

“我拼命做任务，讨好所有人，像狗一样将自己的尊严踩在地上，才能得到梦寐以求的家世、美貌、才能赢得所有人的注视，为了攻略他们，我做过很多蠢事，我在五条悟面前卑微到了尘埃里。”

“在夏油杰面前倾尽了所有耐心，即使被他杀了一次又一次，我还是会陪在他身边。”

“而甚尔明明说好了会保护我一辈子的！可在另一个女人出现后他还是把我抛下了……”

“然而可笑的是我做了这么多，最后五条悟居然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夏油杰也可以那样毫不犹疑杀了我，就连甚尔也因为那个女人和我反目，。”

“后来我想想，就觉得都是自己的错，是我太下贱了，巴巴地紧跟着人家跑，我开始和他们保持距离，又过一段了时间，我去找五条悟，你知道他和我说了什么吗？”

“他说，“哦，原来你就是禅院家的那个谁啊”所以你看，就算是这样他也从不将我放在眼里。”

越是说下去，她的语速就越快，脸上一贯的冰冷逐渐融化，露出内里的委屈与无措。

“后来我又想，除了那个六眼，我还有夏油杰，我让他看到在那么多次的轮回里只有我对他不离不弃，我想，这下他总该会喜欢上我了吧？可是没有.....他只会厌恶的掐住我的脖子，然后对我说，“你真恶心。”

“最后我甚至同意了甚尔和那个女人在一起，甚至跪下来请求他别离开我，可是他还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可当你出现以后，我才发现他们并非天生如此，我躲在暗处，眼睁睁地看着你们越走越近，看着他们一点一点地呵护着你，我真的很讨厌你！讨厌你为什么能笑得这么明媚灿烂，讨厌你活得这样肆意张扬，凭什么我就只能像个躲在下水道里窥探你幸福的老鼠！”

禅院结月声嘶力竭：“我也曾喜欢过他们，也曾真心想要拯救过他们，可他们一次又一次地无视我，抛弃我，背叛我！”

井上加奈抬起头看向面前歇斯底里的人，她黑发及腰，和服裙摆边绣着矜贵图案，腰侧垂系着绣有她名字的香囊，甚至还闻到了些许顶级沉香的味道。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略显寒酸的衣着，觉得自己憋不出什么安慰她的话，嘴巴欲言又止地张张合合，最后憋出了几个字：“其实我觉得你过得比我好。”

禅院结月盯着她的眼睛：“你说什么？”

“你看，你一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千金大小姐，还能同时拥有这么多术式，最后还从禅院家这个泥潭里成功挣扎出来，甚至还成为了家主，我真的觉得你好厉害，我好佩服你啊。”

“你.....”禅院结月说不出话来。

“来吧。”井上加奈拍了拍旁边的地板，“反正时间不会流逝，在我死前和我说说你和爱理之间的故事吧，我稍微也有一点好奇，你是怎么喜欢上她的。”

禅院结月低头看她，发现她脸上没有一丝对于死亡的恐惧，仿佛就只是一个八卦好朋友暗恋历程的普通少女。

她问：“可以说吗？”

禅院结月愣愣的答道：“......你不怕我吗？在和我说话的同时，你随时可能会被我夺去性命——”

下一刻，手被温暖的掌心握住，井上加奈将她拉到自己身边：“知道了知道了，不想说就不说了嘛，你也不用一直提醒我这么残忍的事情啦，起码让我死得体面一点，嗯？”

“.....”

禅院结月足足沉默了十秒钟。

十秒钟之后，禅院结月撇嘴：“你根本不了解我，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我的术式名叫“剥夺”，只要是被我杀死的人，我就可以得到他的术式。”

她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不过，有时候我也不记得自己到底拥有多少术式，我杀过的人多到连我自己得记不清了。”

“有时候我看着你，总觉得你不该活在这世上，因为你太干净了，没有任何被称为污点的东西，你越是美好，我就越是想要把你毁掉。”

听到这里，井上加奈夸张地“哇哦”了一声。

““哇哦”是什么意思？”

“得到了很高的评价呢，有点开心。”井上加奈又笑了起来，声音轻飘飘的，像漂浮在天空中无所归处的云朵，“不过，我可没有你想象得这么好哦。”

噗呲一声，匕首穿透心脏，血流喷涌。

一时之间，万籁俱静。

井上加奈一手拉着她，另一只手将匕首送进自己的心房。

“你在干什么！！”

禅院结月的瞳孔紧缩，急忙想要将手收回来，却发现自己的力气竟然抵不过一个将死之人。

“羂索！”禅院结月猛地抬眼张望四周，终于发现了她这怪异举动的原因。

从她脚下起，逐渐显现出一个血红祭坛，四周充满了禁咒符图，其数量之多，威力之强大，足以在顷刻间摧毁所有。

万千禁咒涌向羂索，穿过他的身躯。

咒符入体的刹那，羂索发出一声闷哼，旋即将手伸入头顶，他想要利用自己的术式逃跑。

井上加奈看出来了，没有阻止。

献祭于世界的祭坛，没人能活着出去。

神罚落下的那一刻，井上加奈能清晰地感受到生命的流逝。

她选择了这样的方式将力量归还于这个世界。

“拜托.....刀尖可是对着我自己的欸.....”

“不要怪我.....我.....我明明也不想这样.....”

“我也不想……不想死的啊……”

井上加奈跪在地上，呼吸的频率几乎微不可查，可能再过几秒钟，胸膛上的起伏就要停止了。铺天盖地的符咒印在她身上，散发着一种近乎梦幻的颜色，那颜色过于明艳，像蓝色的水晶，又像白色的梦。

她倒了下去。

倒下去的时候，她第一次向这个世界提出请求。

“解开狱门疆的封印.....五条悟.....五条悟永远忘了......不.....我许愿要五条悟永远记得我。”

“不许他再忘记我……”

离开是她选择的，不允许别人忘记她也是她选择的。

这很自私。

但沈云初这辈子在感情上也就自私了这一回。

任何人都可以忘记她，唯独五条悟不行。

我爱你，你要永远记得我。

“好。”井上加奈耳边传来一声叹息，应下了她的要求。

然后井上加奈闭上了眼睛，她仰头躺着，再也没了说话的力气。

恍惚间，她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见了什么。

她记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