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客栈上房。

苏慕宁执手将一幅卷轴在烛光下抖开，她沉眸扫过那些文字。

陈奕垂首不敢看她，一来男女有别，二来这是皇帝的贵妃。

半晌，她合上卷轴细细打量着他。

陈奕着实狼狈，已经多日没有换衣沐浴，鞋底也磨破了，面上也很是沧桑。

他在黎州被赵凭川通缉，一路逃到了启都，就是想把已逝的宋司法暗中搜集的那些证据带来，好叫黎州百姓免受那赵家的摧残。

苏慕宁对陈奕这个名字似乎有些印象，以前应该是听过。

“陈司马是哪里人？”

“回禀贵妃，臣是启都人。”

苏慕宁对他以为自己是苏梓馨并没有解释。

她有些疑惑地问道：“既然是启都人，怎么会到了黎州担任司马？”

陈奕似有些悲切。

“臣曾是大皇子幕僚，后被贬谪到了黎州。”

这下他不说因为什么事遭贬，苏慕宁也知道了。

大皇子是先帝的嫡长子，身份尊贵，早早被立为太子。

后来荒唐地和苏梓馨偷情，还珠胎暗结，结果东窗事发被气的半死不活的先帝废了太子之位。

东宫许多追随的臣子都遭了牵连，有被贬的，也有被革职的。

眼下陈奕还认为自己就是苏梓馨，这可就有些尴尬了。

“如此说来，陈司马应当是厌恶我的。怎么会想着来找我来商量此事呢？”

说到底，也是苏梓馨和那大皇子之事连累了他。

陈奕立刻摇头。

“臣并无此心。否则臣也不会来找娘娘。贵妃娘娘得陛下的盛宠，而且您又是黎州皇族，是臣所能想到的，唯一既有能力也有责任帮助黎州百姓之人！”

她的责任？

苏慕宁眼中似有些嘲讽，冷淡开口。

“这毕竟是朝堂上的事，后宫如何干政？你不如直接去面圣。”

虽然她这样说，但是却知道已经迟了。

昨日那赵家一番哭诉，想必朝中的风向已经倾斜，即便陈奕拿着这些贪污受贿买卖官职的记录，也不一定有人会相信。

因为这些人，在那赵家的口中可都是些叛国之人。与此相反，那赵凭川却为维护大启威严，带兵跨过边境。谁不要称赞一声忠勇无畏？

天下人会信谁？

陈奕跪在她面前，痛声道：“臣是大皇子旧臣，陛下必然不会信我，否则臣早就去找傅相大人呈此卷轴了。”

陈奕所言不虚，要是信任也不会被调去黎州一直不回了。

苏慕宁手中捏着那卷轴把玩着，忽然她似是有些好奇。

“陈大人何至于此？说到底你不是黎州人，为何要做这些？”

他好好一个司马，只要顺着赵家，自然会风生水起，又怎么会搞得像现在这么狼狈？

更有甚者，他又不是萧祁的追随者，不被陛下重用，黎州乱起他不应该更高兴吗？

陈奕虽形容憔悴，但眼神却很坚毅。

“臣非黎州人，却为黎州官！”

苏慕宁沉眸看了他片刻，随即起身把手中的卷轴扔到了他腿边。

陈奕以为她要拒绝自己，拒绝为黎州百姓进言。

心中一急。

“娘娘，黎州百姓在那赵家手中水深火热，还望娘娘仁慈，能在陛下面前为黎州进言啊！”

她却是抬手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陈大人来迟一步，昨日那赵家人已经面圣，现如今大人和那黎州司法司户都是私通敌国之人，恐怕说话也没人会信了。”

陈奕闻言有些不知所措。

“可这卷轴……”

宋司法一家为此都断送了性命。

“大人，贪污受贿又如何？买卖哪些小官职又如何？天下之大，处处都是污浊龃龉，你当陛下不知道吗？水至清则无鱼，尤其是朝廷鞭长莫及的地方，往往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陈奕对此当然是清楚的，哪有那么多两袖清风的好官。

“娘娘的意思是就这样算了吗？任由那赵家继续祸害黎州百姓？”

苏慕宁眼神一转底下全是冰冷，压低的声音在陈奕耳边响起。

“不，作死之人命不该留。黎州之乱，我要他赵家以命来偿！”

陈奕呼吸一顿，似是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娘娘可是已有对策？”

她将视线落在他身上，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

“陈大人明日便去大理寺找一位叫做亓琛的少卿。”

大理寺少卿？

陈奕在心中默记下了，侧耳听她吩咐……

颂月楼自从出了武安王那事，早已经改了名字叫望月楼，好在官府只抓了凶手一人，并没有牵连其他。

月娘来不及为瑶歌可惜，就已经四处物色新的女子。花楼么，自然是你花开后我花开，年年岁岁，芳菲不尽。

她扭着腰，溢着笑将一扇房门推开。

里头的欢声笑语如热浪扑面而来。

“赵公子，我这楼里的姑娘们伺候的可好？您可千万要尽兴，有什么要求对月娘我也莫要客气！”

这位从黎州来的赵家公子当真是财大气粗，比起京城不少扣扣搜搜谨小慎微的官爷，豪爽的不是一星半点。

这几日他在楼里挥金如土，她可要好好捧着这位财主。

赵天瑞被启都的繁华世界迷了眼，按理说他父亲吩咐过他办完事就赶紧回黎州的。现下他还舍不得走。

“那是自然，月妈妈这些姑娘身娇体软，个个都是难得的美人！那黎州地偏，倒是叫小爷我少了好多艳福！”

“赵公子难得来京，还望多留几日，好好疼疼我楼中的姑娘们！”

“我自然是要多留几日！这望月楼的美人我可打算要尝个遍！”

他躺在一位佳人胸口，神情很是享受，另一位美人俯身用嘴给他渡酒。

他喝完又坏笑着将手拍在美人臀上，惹得一声娇吟。

“公子坏死了~”

那赵天瑞被勾的神魂颠倒，一把抱住人就压在榻上。

“小爷让你瞧瞧有多坏！”

月娘看他和几人又翻滚到了一起，也知趣地不打扰阖门退下。

大理寺。

亓琛听着一旁的下人的话，脸色很是冰冷。

那人暗忖着小心开口。

“少卿大人，那赵天瑞这几天都在望月楼颠鸾倒凤的，还要继续盯着他吗？”

“继续！只要他做坏事立刻抓起来！叫那月娘拖出他，别叫人跑了！”

“遵命！”

不管是什么由头，只要进了大理寺，他就有办法叫人死得神不知鬼不觉！

忽而寺承进来禀报。

“大人，门外有人自称是黎州司马，说是有要事要找大人。”

亓琛一听就神色不善，黎州来的官还敢来找他？

寺承以为他要拒绝，便听他冷笑一声。

“叫他进来！”

他到要看看这人找他有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