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下雨了。

苏慕宁抬眼看着雨丝透过林间，落在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她站在苏梓馨身侧，与她一道静静看着棺木下葬。

幼子夭折，一向不会大办丧仪。

好来这枫山也算是长眠的安宁之地。

锦心在她们身后撑伞，便除了雨声也只能听见细碎哭声。

苏慕宁原本以为苏梓馨还要再哭，她今日却只是神情恍惚，好似半梦半醒。

她便以为是她要离开了，心中苍凉。

苏慕宁看着仪式渐渐已到尾声，朝着阴沉的天幕微微叹息。

启都她不留恋。

就是，还没有和傅昭年告别……

待到结束之后。

她自锦心手中接过雨伞，淡淡吩咐道。

“姐姐与我回王府有事，你们自先行回去。”

说着她便扶着苏梓馨的手腕，苏梓馨似是才从恍惚中醒来，看着她握着自己的手，眼神颤了一下，张了张嘴到底是没有说什么。

锦心有些犹豫，抬眼看着苏梓馨似在询问她的意见。

“……便如慕宁所说，你们都先回去吧。”

她如此一说，宫中人就不敢再跟，但见她二人一道沿着山路下去。

山间这段路不好走，又是下雨，就更滑了。

苏梓馨突然脚下一滑，好在她一直拉着她才没有倒。

苏慕宁觉得她好像越来越慌张，便镇定地圈着她的腰和手臂。

“姐姐，不要慌。前面拐弯处有马车在候着，你便不要走路了。”

苏梓馨紧紧攥着她的手，额上有些汗，却问道。

“……慕宁，你觉得瑞儿的死是意外吗？”

她声音在这雨声里不算大。

苏慕宁闻言脚步一顿，眼中疑惑地看着她。

“为何好端端这样问？”

苏梓馨也在看她。

“要是瑞儿还在，你会不会也带着他一起走？”

还是会嫌弃他是个麻烦呢？

“会。”

苏慕宁回答的没有犹豫，放缓了语气。

“姐姐放心，我该还你的一分都不会少。我确实很想离开，但也不会不管你们。我向你起誓，今后一定好好照顾你。所以不要担心了好吗？”

苏梓馨便垂下眼，良久没有说话，任她拉着自己往马车那边走。

她看着苏慕宁向自己偏过来的伞，看到她湿了的头发，突然喉间溢出一声哽咽。

苏梓馨一把反手用力拉着她的手腕，莫名崩溃地哭了起来。

“……慕宁、别过去、别过去了……我们回去吧……你和我回去吧！”

她似乎用了全身的力气来阻止，苏慕宁手腕被她抓出了深深的红痕。

她被她哭得有些不安，皱着眉道。

“姐姐，你后悔了吗？”

苏梓馨泪流满面地摇头又点头。

“……我后悔了！我后悔了慕宁！你原谅我吧！我后悔了！”

她不该说的！她不该说的！

苏慕宁压着心中的不安，勉强笑道。

“姐姐，我们都到这里了，就不得不走。后悔也无济于事。”

苏梓馨闻言愈发拼命摇头。正要开口向她说明，但看见她身后来人，便顿住了。

苏慕宁见她看向自己身后，还未转身查看，便听到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王爷和贵妃这是要去哪儿？”

严士安！

他怎么会在这里？

苏慕宁一把扔掉了雨伞，回头冷冷地看着他。

“我要去哪里要和你说吗？”

严士安一手搭在剑柄上，语气颇为轻和。

“那自然是不用的。”

但见他又微微一笑道：“可陛下想知道，还请王爷入宫去说说吧！”

苏慕宁闻言缩了缩瞳孔，似有些不可置信。

苏梓馨也浑身颤抖起来。

她便是这才反应过来，苏梓馨今日为何如此怪异。

她慢慢转过身，看着这个哭的梨花带雨的女人，语气带着压不住的沉痛和失望。

“……是你。”

苏梓馨只是一个劲地哭道：“我后悔了！我错了！”

苏慕宁眼中有些翻滚的猩红之色，一滴眼泪流了下来，她看着她嘲讽道。

“姐姐这次又是为什么缘由把我送出去？陛下许了你什么？皇贵妃？还是皇后？”

苏梓馨跪了下来，跪在泥泞的雨中。

”没有！慕宁我没有！我什么都不要了！”

她瞧见苏慕宁冰冷的目光，全然是不相信自己。她扯着她的衣摆声嘶力竭地哭诉起来。

“慕宁你告诉我！瑞儿到底是怎么死的？我不信你会伤他，但我不相信北曌，你告诉我北曌有没有动手？！是不是北曌动的手？！”

原来如此！

苏慕宁嘲讽至极地笑了笑，她觉得是自己为了离开，怕身为大启皇室的萧瑞连累自己，所以和云初霁不择手段对萧瑞下手是吗？

哈！

哈哈！

她低头看着还在自己腿边哭着的人，忽然一把掐住苏梓馨的脖颈，将人狠狠按在地上。

“你这么蠢，不如去死吧！”

“下去亲自问问你儿子是如何死的！”

苏梓馨瞪大了眼睛，被她不断用力的手掐的面色涨红。

“……慕……慕宁……”

严士安大为吃惊，也微微张着嘴，犹豫着要不要拦一下呢？

可苏慕宁是陛下的人，他不敢碰啊！

陛下也没说能让她掐死贵妃吧？可好像也没说不能啊？

怎么办？拦不拦啊？

他便向后环视了其余手下，那些人也正在看着他眼色行事呢……

“娘娘！”

林间忽然响起一声尖叫，随即一个人影窜了出来，拼命推开了苏慕宁的手。

苏梓馨脖颈上的桎梏一松，便大口大口喘气，她哆嗦着躲进来人的怀中。

“锦心！”

“娘娘莫怕，王爷要杀您就先杀了奴婢吧！”

说罢她就拦在苏梓馨面前。

苏梓馨顿时感动的不能自已。

苏慕宁冷眼看着她二人主仆情深，转身一把抽出严士安的腰间配刀。

严士安小声咳嗽了下：“殿下，这是我新入门的小夫人，她很爱干净！”

她却充耳不闻地举着刀走向锦心，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你与贵妃最为亲近，是不是你教唆她的？”

锦心被刀架着脖子，眼中难免有了恐惧，整个人也哆嗦起来。

她就是打量苏慕宁不会真的对苏梓馨动手才冲了过来啊！

苏慕宁不会真的砍自己吧？！

苏梓馨却先受不了了，哭道。

“慕宁，是我的错！你怪我吧！”

累！

便是从未有过的心累！

她抬手捂着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良久，苏慕宁把胸中的浊气吐了出来，手中一松，那刀就落在了泥里。

严士安眼皮一跳，嘶！

他的爱妻被玷污了。

他要问陛下要求赔偿，需更加年轻貌美的！

苏梓馨和锦心都松了口气。

便听见她毫无温度的声音。

“从前所欠，今日两清。以后，你是你，我是我。各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