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宁，你今天……是不是见到了什么人？”

傅昭年看着自从观音庙回来后就一言不发的她，微微有些担忧。

苏慕宁愣了片刻，忽然抬脸看着他认真问道：“昭年哥哥，你有没有后悔？”

他有没有后悔选择她，失去了一切，和她隐姓埋名，见不得光的活着。

他闻声有些蹙眉，坐在她身边，牵着她的手。

“我不会，我很开心。”

可惜这样听到他这样说，苏慕宁也并没有放心，她呼吸微微急促起来，紧紧抓着他的手，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如果我是个不好的人呢？你知不知道，我常常为了自己想要去杀人，那天在昭华宫，我真的很想杀死那个宫女，我真的很想很想杀了她。你怕不怕？”

“你想杀了她，瞒着陛下吗？”

他一听就猜测到了她的意图，轻声问道。

她点头。

“可是你没有动手吧？”

她要是做了，陛下不会这样生气地找人。

苏慕宁低着脸没有说话。

傅昭年看着她一会儿，在她惴惴不安的时候，将她拉到了怀里。

他垂着眼，沉声道。

“慕宁，我告诉你一件事，我今天见到了林平微。”

她听到这个名字有些僵硬，攥着他的衣服，依旧没有说话。

傅昭年娓娓道来。

“他与我亲切交谈，是他乡遇故知的喜悦，我却在想，他要是告诉别人怎么办？我们好不容易安定下来，我该不该杀了他呢？”

苏慕宁张了张嘴，不自觉地说了声：“不要。”

他不可以做这样的事。

傅昭年拍着她的背，轻声道：“你看，为自己着想是人人都会做的事，有这样的想法不是你的错。我和你一样，我们都一样的。但我们都没有做对不对？”

她好似松了口气，将脸埋在他的肩上，小声道。

“……我今天也见到了林夫人。”

傅昭年已经猜到了，在林平微说自己夫人在在庙中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不安了。

她一路上神色又不对劲，定然是发生了什么。

他不想逼问她，只能哄着她自己说出来。

“那她与你说了什么吗？”

苏慕宁摇了摇头，难过道：“她疯了，不认识我。”

傅昭年也愣了愣，林平微说夫人病了，是这个病吗？

因为独女的逝去，才这般的吧。

想必慕宁的自责也是为此吧。

她在他耳畔小声道：“我当时要是不答应，林绾儿就不会死了。”

明明自己是女子，却还是答应和她成亲，全是因为要保全自己的安危。葬送她的幸福就罢了，还葬送了她的性命。

傅昭年凝着眉心，道：“……那不全是你的错。”

她闭了眼，喃喃道。

“在她求陛下之前，我与她见过多次面，可我一次也没有想过要告诉她我不是男子的事实，因为我信不过她。”

一旦传了出去，就是欺君的死罪，她要死，苏梓馨也要死。

甚至在不得不答应赐婚之后，她还想过，成亲也是有好处的，以后也不再会有人怀疑她是男是女。

“……慕宁。”

“昭年哥哥，你知道她为何要自尽吗？”

“……我知道。周肆他在大理寺……都说了。”

裴邵安的事他已经知道了。

苏慕宁在他颈窝处摇头，惨淡一笑。

“她自缢之前给我留了信的，她说她对不起我。”

林绾儿用死在为自己守节，她甚至到死都不知道自己骗了她，根本算不得她的夫君。

她轻声一字一句道：“我害死了她。我有罪。”

傅昭年抬手将她抱得更紧，除此之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是昭年哥哥，我能不能下辈子再还给她啊？”

裴邵安的死不是真正的终结，她也是凶手。

可她舍不得如今的生活了。

“……那我们下辈子一起去还，好不好？”

苏慕宁好似没听懂他的话，自他肩上起来呆呆地看着他。

傅昭年将视线移到她右耳边，看着那颗细小的红痣，抬手触了上去。

“不是说，开过光的红线可以带来安宁吗？慕宁，我们来试试吧。”

华灯初上。

林府倒是格外安静。

林平微坐在床边，认真仔细地看着在给自己梳发的妻子，看着镜子中映出的消瘦的脸，微微皱眉叹气。

林夫人放下了梳子，也自镜子中回看着他，有些愧色道。

“老爷，我今日又叫你丢脸了。”

他闻言劝慰她道：“不要这样说，你已经好了，今日只是意外，可能是庙中人太多才叫你受了惊吓。”

她点点头，解释道：“我在等你，可听到有人笑话我，我便想要走……”

说到此她微微一愣，之后呢……她在做什么？

林平微有些自责，没有注意到她神色不太对劲。

“是我不好，没有在外面等你，今日我见到了启都来的熟人，一时高兴，就拉着他说了一会儿话。”

“……启都……熟人？”

她依旧怔怔的样子，喃喃自语着他的话。

“是啊！我还想着日后请他来家中做客呢！只不过如今他遇到一些麻烦，不能与旁人乱说。倒也不急，等夫人你身体好些，见到他想必也会高兴的！”

林夫人从前最佳的女婿人选就是傅昭年，可惜她知道这是不可能成的，连昌远伯府的嫡女联姻他都拒绝了，何况他一个小小的四品侍郎呢。

没想到最后竟然是和……安乐王府成了亲家。不提也罢。

林平微躺在床上，盖上了被子，正要睡觉，就听到她问。

“我听闻，前些日子陛下有了新宠，那苏贵妃好像就不受待见了，连……她弟弟都不知道为了什么被关在了府中。”

她不大愿意提到那个人的名字。

他皱了皱眉，“色衰而爱驰，苏贵妃本来就是以色侍君，这样的人能有几时好？”

林夫人听闻后，也道：“这便是报应吧！”

林平微一听到报应这两个字，心中一涩，长长地叹了口气，翻身背对着她。

“不要多想了，夫人早些睡吧。”

林夫人原本还想与他再说几句的，见他不愿再说了只好小声愤愤不平嘀咕了一句。

“报应，这就是报应！”

她回过头来看向镜子里面，才看到自己脖颈上好似有个红点，还微微有些疼。

她心中疑惑，凑近了一些认真看着。

她抬手拭了过去，红点依旧还在。

这是哪里来的？

林夫人一遍遍擦拭着，她紧紧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呼吸有些急促起来。

……

“小心。”

“多谢、多谢，多谢你！我……”

“求你不要再说了。”

她突然停下了擦拭的手，瞪着不可思议的眼睛，看着镜子像是看到了什么古怪之物一般。

她张了张嘴。

“……老爷，我好像今日也见到了熟人。”

林平微已经睡着了，没有听到她的话，回应她的只有熟悉的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