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醒了？”

萧祁看着她还残留着几分宿醉的脸，抬手触到她的眉眼。

苏慕宁微微闭着眼睛，任他抚过去。

直到他收回手，她才又睁开眼睛。

“芙玉说昨夜是陛下送我回去的。”

“叫你去敬个酒，你就贪杯起来了，和那个不成器的丫头瞎欢什么？以后不许这样喝了！”

他似有些嗔怪地睨了她一眼，随即又看到她刚刚殷勤地送来的这些点心，转瞬瞥开了视线，继续翻开下一本折子。

苏慕宁看他的神色倒不像是芙玉说的那样生气，和往常似乎并没有两样。

可是她脖子上的痕迹……

她微微靠近他一些，轻声道。

“我以后不会了。”

他随意哼了一下，貌似应了。

她停了片刻，小心地看着他的神色，然后试探道。

“……陛下，我昨夜有说什么话吗？”

芙玉说听见她们俩一直在说话，可是她没有印象了。

萧祁闻言合上了手中的奏折，转过脸看着她，眼中满是揶揄的笑。

“你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定然都是胡话，还请陛下不要当真。”

他眯了眯眼，突然把人拉着坐到自己膝上。

“你也知道是胡话！昨夜哭着闹着说要做皇后么？怎么劝都不行，朕被你烦的不行，只好勉强同意一下。”

“……”

苏慕宁听他这话，怔了怔，倒是没想到是这样。

她竟然说了这样的话？！

萧祁看她瞠目结舌的样子，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尖。

“现在这副样子给谁看啊？朕可是已经答应你了。”

说着他拿出一旁已经拟好的圣旨，打开给她看。

苏慕宁低头和他一起看过去，看到他们的名字并排在一起，红色的印章盖在上面，像一张束缚的丝网，又像三千凡世中缘来缘去的红线在此交结。

他竟然真要和自己成亲……

萧祁看着她有些茫然的神色，于她继续道。

“反正昨夜宫宴上，旁人都知道你了，他们也该有个封后的准备。议论是难免的，但朕不会让他们传到你的耳中来。你不需要担心这个。”

她听他说着这些，心中有些复杂的情绪漫上来，说不清又道不明。

她不相信自己会说那些话，即便是喝醉了也不会说。这是他自己要的，他真要她做大启的皇后么……

她蓦然又垂眼去看了一遍，看到那个日期，九月初八。

“……九月初八？”

也就是下个月，还有二十几天。

萧祁笑道：“也快了，今日早朝已经让礼部开始置备了，其他的倒是不要担心，就是你啊……”

他似有些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好笑般问道。

“人家闺中女子都是刺绣女红样样精通，早早地就缝制自己的嫁衣，你会什么啊？”

除了气人，什么也不会。

苏慕宁捏着自己的袖子，低着眼小声道。

“我不会。”

“知道你不会，本来也没指望你么。现在叫你学也是来不及了，朕托了姨母，她手艺很好，朕在西北的时候，穿的衣服都是她做好捎过去的。”

萧祁抽出她藏在袖子里的手指，看了看，评价道。

“确实也不是做活的手，只是从前也不是娇生惯养长大的，怎么还一副不沾阳春水的模样，是不是朕把你养的这么娇气？”

她看着他的手，视线落到他在那次火中留下的烫伤疤痕，又看过他经年持兵器的旧茧。

他身上也有几处很深的旧痕，尤其是腰腹部的那道最长，是可以致命的伤，应该是少时军中留下的。

不过他从来没有和自己说过这些过往。

她不懂，萧祁不和她说，是因为他觉得男子就应该把最刚强的一面展示出来，而这些伤疤是可耻的软弱。

她想，萧祁确实是个和傅昭年截然不同的人。

他虽说贵为皇子，但早早地离京，习惯在残酷的战场之上嗜血厮杀，是终年的胜利养出了他的骄傲和目中无人。

可傅昭年不同，绝好的家世叫他不必经历任何困苦，所以他待人才能温润。严厉的家教叫他不能肆意妄为，所以他就克己复礼。

就像一柄利剑和一块温玉，剑会伤人，玉却不会。

且剑开两刃，伤人伤己。

苏慕宁想到此，稍微移开了眼，轻声道。

“谢陛下的厚爱。”

他一时没有再说话，然后才好似随意的笑了笑，问道。

“慕宁，云敏焉来和朕替傅昭年求情，你说，该怎么办？”

“……”

“朕都不和你计较了，总这么关着他一个人也不是办法么。”

“……”

“她也真是诚心，这么久了还惦记着他，这份情意也是难得。你说是不是？”

云敏焉帮他求情了？

苏慕宁对此有些始料不及，在这个时候，她还愿意帮他求情，那她应该是真心实意喜欢他的。

云敏焉是真的要帮他吗？

“……陛下打算如何？要……成全她吗？”

萧祁突然提到这个事，提到她们俩，自然是已经有了打算。

应该就和从前赐婚一样，如果不是她，傅昭年或许已经和云敏焉成亲了。

而如今，兜兜转转，一切又重新回到原点而已。

这样也……很好。

她回不去了，但他可以回到原来的生活。

萧祁打量着她的眼色，讶异于她眼中的平静。

“安乐，朕想问问你的意见呢？”

她仰着脸看着他，认真又坚定道。

“陛下，成全她吧。”

本该如此的。她已经连累了他这么多，对他的困境束手无策，如果云敏焉能帮他，那她无话可说，感激不尽。

即便是她要做他的妻子。

萧祁却有些异样地看着她，看她似真诚的脸。

他想，她又在骗人了。

“……你当真是这样想的？”

“当真。”

她又举起手指，做出发誓的动作。

“我向陛下发誓。”

萧祁突然移开了眼，转而看向窗外。

日光未落，还没有暮色四合。

他看着外面，沉默了片刻，慢慢道。

“那今夜你随朕一起去为她的乐事道贺。”

苏慕宁愣了愣，微微不解。

“今夜？”

怎么会如此仓促？难道是早有准备？

可是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是为何？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

“两国联姻，是否仓促了一些……”

萧祁自窗外收回目光，静静看了她许久，缓缓道。

“不仓促，朕不过是送她一个面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