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明渊双手撑着，低头看着城墙下黑压压对峙的两方军队，眼中显得有几分疯狂之意。

今日就一起流血流个够吧！

不是说他叛国么？若自己夺回芜州，杀了大启的皇帝，自然不会有人再说这话！

萧祁自城下仰头看着他，因他戴着面具看不到他的表情，想来也不太好。

他驾马微微又上前了几步，离敌军更近了一些，慢慢朝上方之人沉声道。

“朕看着你姐姐的份上，若你此时愿意化解干戈，出城投降，便饶你一命。”

一旦真的开战，事情就再无转圜余地，云初霁及其这些叛贼就必须得死了。他倒不想让这人死在自己手上。

怎么自己就非要和这人沾亲带故呢？

云明渊听的冷笑了一声，问向身后随侍的官员。

“黎州那边的风起了么？”

一人立刻回复道：“留在那边的人传来消息，说是如今人心惶惶、民怨愈深。那陈奕快压不住了。”

“他自然压不住，因为他代表的是朝廷。”

从黎州应召而来的一万多人，他们大多抛下了家中的父母、妻儿，为了那渺茫的心中大义，君臣之情，过来追随他们从前的君主。

留在那边的家眷则一道沾上了谋逆反贼的罪名，本来就惊恐万分了，只要稍微再挑拨一下，老幼妇孺也是可以为他尽一份力的。

都是蝼蚁，生与死又算的了什么？

几位从前的黎国旧臣闻言有些犹豫，便有人小声道：“太子殿下，您从前承诺过将士们会尽快拿下黎州，保护他们家人的安危。”

可如今大启的皇帝都来了，再想要轻松取得黎州谈何容易？那留在那边的家眷们又该如何呢？

大启肯定不会放过她们，若把那些人抓过来作为人质又待如何？

云明渊瞥了那说话之人一眼，眼中似有不满。

要不是这些老头子们念念叨叨复国，比起黎州他更想往北打回北曌去，但是现如今还需要依靠这些人。

他见萧祁似还在耐心等他回答，便嗤笑道。

“姐姐？那贱人不顾国耻，和你苟且，也算不得黎国人了。不如今日我就先送你上路，稍后再去杀她！”

萧祁瞬间脸色像寒冰一般冷，眼中狠戾地看着他，漠然了片刻，启唇道。

“那日在半山庭院朕就该好好地教训你，该扒了你这张与她相似的面皮。”

还好这狗东西带着面具，不然那张脸瞧着真叫他膈应。

说完他不等云明渊反应，就径直朝面前的军队及楼上的那些旁人认真说道。

“诸位是黎国的旧臣，追随昔日旧主是忠义，然而，也不该来自寻死路。”

“想必这八年来你们也有自己的家人亲朋，今日与他一起举事，当真就不顾及这些人的生死了吗？”

“众所皆知，朕的皇后是黎国出身，她不愿见二州百姓蒙难，特一道前来黎州慰问。朕以她的名义向诸位保证，若有人愿此时休手，可以既往不咎。”

楼上之人纷纷看向太子，一时不敢说话。怕是这个时候退缩，太子他就会如杀了刺史齐茂林一般先杀了自己。

倒是下方的士兵们微微有了一些声音，到底是想到自己的家人，难免难过起来。

八年了，很多人从之前的少年郎已经转为了孩子的父亲、妻子的丈夫。

云明渊见状便附身朝下厉声道：“将士们莫要动摇！那不过是大启的花言巧语，他若真那么好心，八年前黎国就不会灭国了！”

“流血牺牲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心中的大义，为了让我们的子孙后代活的更好，我们不能退缩！”

“我等之事没有退路，赢便可千秋万代，输就是诛尽九族，今日杀了他，才能共建属于我们自己的安乐国土！”

他这言语让众人瞬间又坚定起来，此时哪里还有什么退路，赢便是生，输便是死，还要连累家人一起死，就只有破釜沉舟打回黎州去！

他们才不会相信大启真的会放过自己，倒不如把刀握在自己手中，去拼一个前途！

不知是谁先喊起来：“为太子效忠！为黎国效忠！”

紧接着那些人就一道大声喊了起来，拥护着自己所选之路。

“为太子效忠！为黎国效忠！”

萧祁冷眼看着这些前方哗然的军队，倒也并不讶异，他们这些人自然是要更为相信他们的太子。

看来今日的战事无可避免，那便只能杀了。

他微微握紧了手中垂着的长枪，侧脸朝身后看去，那几位立旗的副将立刻懂得了他的意思，一人转至侧方位预备击鼓。

云明渊也立刻朝身后人吩咐去，道：“让箭楼放箭。”

“属下遵命。”

那人得令便匆匆拐下楼梯准备朝左侧箭楼去施行命令，迎面见一位持着弓箭的白衣少年上来，他堪堪要撞上时，那少年抬手扶了他一把。

他不虞地站稳了脚，急切地质问道。

“你是何人？怎么敢轻易擅闯城楼？还不快下去！”

也不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

那少年收了手，朝他一笑道。

“自然要下去的，但是不急，待我先杀一个人。”

说完就抬手打晕了他。

这人落地的动静惊动了前方的众人，云明渊不耐地回头看了一眼，还未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一道箭矢就朝着自己的面门飞来。

他一时之间连躲都忘了躲，一动不动地瞪大了眼睛，众人也是一样的反应。

但那支箭却只是贴着他的侧脸扫过，箭羽扫落了他的面具，划出一道口子，瞬间血就顺着面颊滴了下来。

“太子殿下！”

“你是何人？竟然敢如此放肆！”

“快拦住他！抓起来！”

众人率先反应过来，纷纷护住了太子，守卫军便举着剑向那人围聚过去。

白衣男子只动了这一箭，就丢弃了手中的弓，与之一起丢到地上的还有一个棕黄色的方形之物，待到滚到那些人脚边停下的时候，几位前朝臣子立刻就变了脸色。

——这是黎国的玉玺。

这应该是由当初姚太傅带走保管的，要交由太子殿下。

玉玺怎么会在这个人手里？

云明渊却是比众人还要惊讶，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他捂着脸便又刹那间想到在那日山中，他也是这样一箭划破云初霁的脸。

他定定地双眼微睁，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之人，一字一句道。

“……你竟然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