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最大的节庆在元宵，而李小牙注定不能过元宵了。

过完年，刚回到屯田所上衙，李小牙就领到了圣旨，他将奉旨押运一批粮饷前往大同，协助大同巡抚、大同总督、大同左卫指挥使一起妥善处理生乱的兵士，阻止哗变发生。

垂死病中惊坐起，小丑竟是我自己。

李小牙郁闷坏了，前段时间看邸报，看到大同兵士生乱，还想着朝廷会派哪个倒霉鬼去巡抚，没想到倒霉鬼竟是自己？

山西已有巡抚，大同也有巡抚，而锦衣卫也不能挂巡抚之名，李小牙是以朝廷特使的身份去大同，特使的身份比巡抚低很多，甚至都不如巡按，没什么实权，通常特使派遣的都是太监。

不知道是哪个狗东西举荐的自己？

大同是大明北方边境九大重镇之一，也是兵力最多的一个卫城，粮饷消耗巨大。

近几年粮荒很严重，并不是因为粮食欠收，而是权贵大量屯田，国家征不上田赋，山西各粮库空虚，集一省之力，都调不足粮饷供给大同，只能从南方各地调粮饷过去。

北方九镇的军粮，皆由南方援送，这已是常态。

江南各地水路发达，漕运调粮很快。

李小牙接到圣旨的时候，先接到圣旨的南京户部已协同漕运调集了足够粮草，正在征集民夫。

北方九镇没有水路，全靠陆路运输，为了节省开支，大都采取民运粮的方式，就是征一些交不起税赋的民夫押送粮食，抵他们的税赋徭役，这样可以大大减少军饷运费开支。

哪怕是打仗运送军粮，也多是征集民夫运送。

户部漕运打算征一千名民夫运粮，而户部漕运的官兵不足百人，李小牙作为特使，更多的职能就是监督户部漕运的官兵，防止他们盗卖粮饷，或以粮饷为要挟拿回扣。

至于协助大同巡抚、大同总督、大同左卫指挥使一起处理生乱之事，李小牙并不打算过多插手。

这一趟差事很凶险，大同有兵士生乱，要是运粮过去，正好撞上兵变，那乐子就大了，没什么比朝廷特使更适合杀来祭旗的了……

南京运粮去山西大同，最快的线路是先乘船，由京杭运河到达北直隶通州，通州离大同不过七八百里，即便运粮的马车走得很慢，来回也最多两个月时间，运粮去西北固原、宁夏、甘州三镇的才够呛，来回要半年以上。

李小牙打算领五十名锦衣卫出差，副千户罗奔新纳的小妾，不宜出远门，因此留守屯田所，这次换另一名副千户程白羊随同出差，百户只带麻子，总旗带三脚拐，瞎子，马漏三人，小旗带常安，宝子，其余小旗抽签决定。

这一趟差事，谁都可以不带，但三脚拐必须要带上，三十年的大同老兵，绝对是很好的领路马，老马的价值就是领路，趋吉避凶，反正运粮一路都是慢悠悠的，老同志身体应该能扛住。

值得一提的是，南京户部派遣押送粮饷的官员是主事常书堂，漕运派的是一名水师统领，押送粮饷的事宜，全由他们负责。

经过两天的筹备，李小牙带着夫人们求来的护身符，又一次领着锦衣卫出差了。

……

……

前往北直隶的大船上，常家父子一起站在船头甲板吹风。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常家父子没想到能一起出差，心中很是感慨，李小牙站在舱门口，也很是唏嘘，父子俩要是一起掉河里，常家当场就绝户了……

李小牙略显意兴阑珊，这趟差事没什么油水，只有一点功劳，但这点功劳对他而言，没什么用，他如今已升到千户，再想往上升，不但需要资历功劳，还要看有没有空缺的职位？

他是在职的锦衣卫，不是那种皇亲勋贵挂名的锦衣卫，他若是升锦衣卫镇抚使，指挥佥事，指挥同知，那必定是在职的实权官职，但现在两京的锦衣卫，千户以上的职位都没有空缺，即便积累足够多的功劳，也要等人退下来了，才有可能顶上去。

如今的北京锦衣卫高层，多是兴王府出身的青壮派，可能十年内都不会有告老的，相比之下南京锦衣卫高层全是老头，年纪都不小了，就看哪个老头先退下来了。

“老大，让一让。”

站在舱门口的李小牙回过头，看着走出来的三脚拐：“你也出来透气？”

“我去喂一下鱼。”

“……”

李小牙让出一条路，拍了拍擦身而过的三脚拐，笑道：“可别掉下去。”

“不会的。”

李小牙目送三脚拐走向船尾的吊笼，常家父子哆哆嗦嗦地回来了，他们是在舱内烤太久炭火了，怕中炭毒，出来透一下气，但一月的天气可太冷了，他们只是在船头吹了一下风就扛不住了。

“外面风好冷。”

“有吗？”

李小牙穿得像球一样，还套着棉甲，并不觉得太冷。

常家父子进了舱，急忙烤火去了。

麻子搓着手走过来了，问道：“老大，您怎么不烤火了？”

李小牙回道：“我出来透透气，舱里太闷了，我怕烤炭太久会中炭毒。”

“哦。”

三脚拐上完茅房，也哆哆嗦嗦地回来了。

“太他娘冷了，腚像被刀割了一样。”

“寒风刺股。”李小牙肃然道：“这个季节，我们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屁股。”

“……”

李小牙看向远方的河面，他们只能乘船至山东德州就要下船了，只因北直隶的河段还处在冰封期，他先前忘记季节了，一月份的北直隶航道是不通航的，他们只能从德州转陆路去大同了，陆路比原先多了大几百里。

李小牙回到舱内烤火，听三脚拐讲一些老马的经验。

这个季节，最危险的不是大同城内生乱的士兵，而是一路上的严寒、流民、逃兵，南北直隶在冬天，每年都有很多人因饥荒变成流民，进而变成强盗，由于边军太苦，逃兵也很多，许多士兵逃出卫所后，变成了响马，冬天的时候，食物相当匮乏，强盗响马们会异常凶悍。

人在饥饿的时候，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填饱肚子。

哪怕只有数十人的强盗响马，也敢公然抢劫上千人的运粮团，因此他们想一路平安到达大同，太困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