桴澐曾抱怨过为何跟她一同回来的不是穷奇，那时饕餮回她“穷奇正在忙别的事”。

而“忙碌”的穷奇如今就在东海之滨，他身旁便是梼杌，梼杌背上还驮着懵懂的混沌。三兽浮于高空，伏羲和盘古就在他们面前、与他们遥相对立。

伏羲与盘古一方是澄净的碧空，但这片干净终结在穷奇一侧。三兽的身后黑压压一片、尽是沉重的黑云。

云上雷声作响，深紫色的电光穿梭云间，亦有不甘屈于云中紫电脱离母体、劈向地面。三兽身下是无际的沧海，紫雷落于海面、盛开出诡异的花。

“怎么不躲了？”玩味看着来势汹汹的三兽，伏羲笑容嘲讽。

“一昧藏下去也不是办法，”穷奇回之一笑，“总得和你们好好谈谈。”

“谈？我们没什么好谈的，”盘古冷眼望着对方，“现在我们只想做一件事：让你们滚回鸿蒙向庚辰和白泽道歉。”

盘古甚至用上了“滚”这种字眼，看得出来这次他是真怒了。

“是有法则该回鸿蒙，但不是我们，”眉眼弯成月牙，穷奇露出了标志性的笑，“至于我们，至少要等到千万年之后吧。”

伏羲奇道：“这么自信？”

“搞不懂你们这群垃圾，打架就打架，废什么话，”眼看着他们还在磨叽，梼杌不耐烦了，“只有失败者才唧唧歪歪。”

话音还未落，他的身影消失在伏羲和盘古眼前。两位法则心中一紧，忽然背脊发寒。

盘古眼中闪过银光，“咚——”一声巨响，梼杌出现在他们身后。他的尖爪朝他们挥下，眼看着爪尖即将触到伏羲的鳞片，却被无形的墙挡住。

“嘿~反应真快。”一击未成，梼杌果断收手。身影一闪，重新回到了穷奇身旁。

没了梼杌，混沌愣愣“坐”在空中，看着一副很好欺负的模样。但在梼杌发动攻击之时，盘古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混沌。

他能感受到混沌四周的空间有开裂的趋势。空间无法保持稳定，那代表着混沌早已动用了力量。而且混沌释放出的力量之数正逐步靠近他为这方世界设下的底线。

他一直不解，为何四兽突然变得强大，他们实力的提升似乎没有上限，并且正不断接近他在本源世界的真实实力。

当初担心法则的力量“撑破”这方世界，他特意在“世界的出入口”设下门槛。像穷奇他们四个这般实力，早就应该受世界规则“排斥”，被空间“挤出去”。

可事实是，他们完好无损的站在他的面前，而且乐此不疲地“欺负”其他法则。

如果任由他们这般无底线地成长，迟早在这方世界除了他，再没有法则会是他们的对手。

无形的空间牢笼已经在这方海面形成，盘古有了决意：今日他决不能再让他们逃掉。

伏羲与女娲心灵相通，在他们与穷奇四兽相遇的那刻，他已经通知了女娲。如今的她们正在赶往这里的路上。

伏羲不认为凭他和盘古的能力留不住眼前三只倒霉玩意儿，但庚辰和白泽的事也令她们愤怒，这份怒气必须亲手化解。所以伏羲已经想好，三兽的“最后一击”就留给还在路上的她们。

“伏羲不好对付，所以盘古交给你们可以吧？”直直盯着伏羲和盘古，穷奇张口却是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伏羲转向盘古挑眉以示不解，只见盘古平静的目光投向三兽身后的云层。

“盘古就是一残兵，不会连这你们都解决不了吧？”

最上层的云气散开，露出藏在其中的他们。

盘古无声凝望着他们，平静的目光中流露出淡淡的悲哀。身旁的伏羲冷笑一声，不屑看向穷奇：“其他事暂且不提，你们指望这些家伙对付盘古？是不是太可笑了？”

藏在云中的不是别人，正是深古九人。乍一与盘古对视，九人皆是一愣，而后不约而同移开视线。

时至今日，他们依旧做不到问心无愧。

“人类是女娲的得意之作。据我所知，她将生命的真谛都融入了其中，”听见伏羲的话，穷奇只是浅笑，“可不可笑待会就知道了。”

“好好表现，别浪费了你们身上的力量。”

最后嘱咐九人一句，眼见着梼杌已经冲了上去，穷奇连忙跟上。混沌“呜”声长鸣，沉重的黑云从他们身后开始蔓延，逐渐爬满整片苍穹。

“这里是饕餮的主场，我们尽量拖住伏羲等他过来。”

“等屁，老子我一个就可以将这个垃圾揍趴下。”梼杌很满意从人类那儿学会的新词，多亏他们，他有了新的口头禅。

知道梼杌油盐不进的性子，穷奇妥协了。敷衍地点点头，他移到一旁：“行，你厉害，你上。”

“上就上，你们就是群孙子。”

混沌不知道梼杌把他也骂进去了，他牢记着自己的任务，还在兢兢业业地为他们两个制造适合战斗的环境。

眼见着梼杌那个石头脑袋真的一根筋冲向伏羲，穷奇无奈叹了口气：“真是倒了大霉才摊上你们这群玩意儿。”

第139章 往昔真相（28）

嘴上还在骂骂咧咧，穷奇认命跟在他身后。

担心伏羲吃亏，盘古正想赶过去帮忙，拦路之人突然出现在他身前。

“对不起、盘古大人，请您留在这里。”

开口的是钦明，另外八人低着头不愿看盘古，身体却老实挡在他的前路上，其中意思不言而言。

即使已经从女娲和伏羲那里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但亲眼看着自己曾经喜爱的孩子成为敌人，盘古心中五味杂陈。

“你们离远些，这里对你们来说太危险了。”事实就在眼前，可在盘古眼中，他们依旧还是孩子，他实在不想伤害他们。

“法则的强大远非生灵能想象，打起来会波及周围的一切。我送你们离开吧。”

指尖燃起银色的光，盘古抬指欲画，却再次被钦明叫住：“盘古大人，对不起。请您不要再担心我们，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说话时，钦明的眼睛忽而闪过绿意，一旁的深古和正则掌中出现淡金色的光团。

盘古呆在原地，眼中的悲悯渐渐化为哀怒：“这是白泽和庚辰的力量，你们做了什么？”

面对盘古的问题，钦明只能重复着“对不起”三字。一旁剩下的几人身上各自涌现不同的力量，可无一例外，他们身上的力量源于法则。

白泽和庚辰只是法则回归的开始，后来的四兽或武力或智取，不断对遍布各地的法则下手。

没有了法则的约束，世界自发形成了新的规则：弱肉强食、强者为王。尝到力量与权力的滋味，欲念在凡间之灵中疯狂蔓延。

在小柒他们还在寻找四兽期间，他们越来越强。盘古没有感觉错，再放任他们继续成长下去，此间再无能阻止他们的存在。

“我倒是无所谓，只是女娲和庚辰那么疼惜你们，实在是可惜了。”虽是这般说法，可钦明他们看得清楚，盘古的眼中有愤怒、亦有失望与哀伤。

无人知道经历了漫长寂寞的他，也曾对这些新奇的小生命寄予美好的愿景。

盘古轻轻抬起手，隔空沿着他们的身躯挥下。

零露、徵羽和少英三人同时出手，坚厚的金土双墙将九人圈起，无形的利刃轻松切开他们的防御之时，狂风顿起，将九人带离原地。

抑制住颤抖的身躯，徵羽和少英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虽然他们的本意的确是让双墙拖延盘古攻击的到达时间，但他们从没想过自己倾尽全力的防御在盘古面前这么不堪一击。

要知道他们用出的实打实是法则的力量啊。难道法则之间也有强弱之分？

盘古看穿了他们的心思，他淡淡叹道：“法则没有强弱之分，但你们只是人类，是法则的造物。‘法则’总归不是你们能够拥有的东西。”

“伏羲为你们定下的规则中有一条‘事有两极、祸福相依’，怀揣着不属于你们的东西，你们会遭报应的。”

这是盘古给他们最后的忠告，可惜当时他们谁也没将它放在心上。

深古安静地看向盘古，语气平淡：“现在说这些已经太晚了，盘古大人。今天我们不会退下的。”

蓦然高举右手，猛地挥下，百数的兽从云中飞下，为首的是一条墨绿色的飞龙。

兽群离开，众人头顶的云色又淡了一分。

深古带着八人朝盘古深深鞠躬：“盘古大人，您的对手不仅是我们九个。接下来我们不会再手下留情，还请您小心。”

盘古心口处猝然一痛。

......

收到伏羲的消息，小柒和女娲马不停蹄地赶往东海。

沉重的黑气自地上出现，徐徐升入空中，逐渐将天色染黑。一路都是这种光景，小柒和女娲心生疑惑。

“这是什么？”小柒下意识看向女娲，“是谁设下的规则？”

女娲果断摇头：“不是。升水成云、云聚落雨，这是‘水’定下的规矩。除此之外，我不记得还有什么能逆行而上。”

“这不是水，”盯着那冉冉升起的黑气，小柒的语气变得不确定，“这东西给我感觉很熟悉。”

女娲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但愿伏羲他们那边一切安好。”

“伏羲和盘古都在，肯定不会出事的，”说是这样说，但小柒心里也没有底，没有犹豫，她一尾探出、卷起女娲往自己背上带，“坐好，我要加速了。”

就在她准备提速之时，胸腔中跳动的心脏隐隐传来痛意，她的动作猛地一顿。

“怎么了？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女娲察觉到了她动作的僵硬。

小柒甩了甩身子，语气轻松：“没事。”

......

另一边，得知桴澐进展顺利，饕餮满意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桴澐见状连忙拦住他：“你要去哪儿？”

“你知道为什么我会特意陪你来青丘走一趟？”

桴澐奇怪他为什么会说起这个，但听到他问还是老实回道：“不知道。”

似是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饕餮咧嘴大笑，模样可怖：“单论战斗力，你们狐祖的实力在法则中是数一数二的存在。她的火焰能焚毁一切有形无形之物，其中包括了我们所代表的‘恶’。”

“所以对我们来说，她是除盘古和伏羲外最不能惹的存在，但好在旧时代的法则都有一个通病：他们无比信任女娲创造的生灵，尤其是‘属于他们’的生灵。”

“对于你们的狐祖来说，最信任的生灵无疑是你的母亲，但很可惜，我们无法直接利用你的母亲，不过你是你母亲的珍宝，所以利用你也是一样的。”

“我跟过来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饕餮此时的笑在桴澐看来万分恐怖，她身子一颤，警惕地问他：“什么万一？”

饕餮只是一笑，然后跳过了这个话题：“你们的狐祖已经不是问题了，所以现在我要去帮忙收尾了。”

“收尾？”

“对，收尾，”饕餮脸上的笑意加深，“你想看吗？法则的终幕。”

桴澐本心是抗拒的，可蓦然想起狐祖毫不犹豫吃下她送去的东西的那副场景，她又改变了主意：“好，我去。”

“在哪？”

“我的降生之地，东海之滨。”

“好。”

这段时日青丘的狐狸们为了狐祖的指令四处奔波，好不容易有了确切的消息，阿蛮兴冲冲赶来禁地，却发现这里空无一狐。

法则所过之处无际无痕，禁地中却多了另外一道气息，阿蛮认得出、那是桴澐的气息。循着气息一路找来，她看到了桴澐留下的信息。

“东海之滨，速来。”

知女莫若母，联想起桴澐离家出走的目的地和她这段时间异常的举动，阿蛮出神地盯着这条信息、久久没有动静。

就在这时，天空猝然落下惊雷，“轰隆——”一声巨响让阿蛮回了神。

她抬头望天，却发现天色黑的异常。沉默着将桴澐留下的信息抹去，她转身返回族中。有些事必须在她离开前全部交代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