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狐站在高处静静望着下方，他们身后黑云滚滚，数不尽的双眼从云中透出，眼中散发着幽光。

钦明看了一阵，忽而开口：“是你动的手？”

出乎意料地，桴澐听懂了他这句话。她的视线下意识追逐着下方的小柒，久久盯着她身上的那块黑斑，桴澐坦然承认：“是我。”

“呵、真有你的。”钦明莫名笑出了来，他这话听着像是夸赞，但桴澐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稍稍侧头看向钦明，她读不懂他眼中的情绪，却无端感觉一阵心惊。

“你怎么了？”/“他们许了你什么条件？”

一人一狐同时发问，声音重叠在了一起。钦明含笑望着她，显然没有回她的意思。

桴澐狐疑看他一眼，如实回他：“狐祖魂归鸿蒙后，她在现世的躯体归我。”

钦明恍然：“原来如此。”

“那你呢？”

“我？他们许了我一个虚无缥缈的愿望。以前我还有过奢望，今日才真正想通，我的愿望从一开始就实现不了。”想来也是，如她那般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就算他追去鸿蒙向她道歉，她也不会原谅他。

桴澐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直觉告诉她，不要深问。于是她顺着他的意思将话题引开：“既然愿望实现不了，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转过头盯着酣战中的小柒，钦明喃喃低语，“我该怎么办。”

前路是一片黑暗，身后同样是万丈深渊，他到底该怎么办。

他的眉间一片阴鹜，桴澐总感觉现在的他很危险，不动声色地移开两步，她悄声开口：“你没事吧？”

被她的声音唤回理智，钦明眉间舒展开来：“无事，多谢关心。”

就在一人一狐闲谈过程中，下方忽然绽开了火红的“花”。赤色的火焰攀着黑柱直冲而上，热浪滚滚、袭面而来。钦明和桴澐同时看向云下，十尾的巨狐足踏火莲，睥睨着她的对手。

一尾扇飞梼杌，她冷嘲道：“就这点本事？”

在半空翻滚了几圈，梼杌稳住了身形，面对小柒的嘲讽，他反而比她更狂：“尊老爱幼这种道理老子还是懂的，刚刚只是老子让你，现在才是动真格的。”

伏羲单战饕餮，穷奇负责拦住盘古，相较而言盘古似乎比较轻松，但事实并非如此。

自黑柱出现，盘古的胸口猛地一缩，而后胸腔中跳动的心脏有了奇异的肿胀感。紧接着自腹部开始，痛感蔓延至全身。

刚开始盘古以为那不过是自己的错觉，可痛意越来越强。在四兽聚起之时，他的额上青筋暴起、冷汗不止，他活了不知多少年日，却是第一次体会到这般疼痛。

穷奇在一旁静静观赏着他的痛苦，时不时扑上前去咬他两口，给他染点色。

被伏羲护在身后的女娲注意到了盘古的异常。所谓旁观者清，她清楚看到不祥的黑气自他体内冒出。

她借机绕到盘古身后，果然、在他光洁的后颈处，黑色的“污渍”不断朝上攀爬。

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她的腹部也开始出现黑意，而且仅是一会儿功夫，黑色的纹路已经蔓延到她的胸口。

女娲回眸望向伏羲，在心底愧疚默念着“对不起”。

盛怒、无休止地动用力量，这些都会加速“毒素”的蔓延，很快小柒他们陆续开始出现异感。

盘古“积毒”已深，在穷奇扑过来时，他本想抬手挡住。可刚有动作，他的脑袋忽然变得昏沉，眼前景色左右摇晃，“砰——”他单膝跪倒在地，手下意识撑在了面前的小山上。

“盘古——”

伏羲和小柒见状连忙奋力逼退眼前的对手，赶到盘古身边。奇怪的是，被逼退的三兽没有追赶他们的打算。

看见盘古倒地，三兽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喜。

被伏羲护在身后的女娲最先发觉盘古有异，待伏羲和小柒到来时，她已经在他的身边，素手探上了他的额。

乳白色的光顺着她的指尖缓缓流入盘古的体内，他总算觉得舒服不少。

“呼——”长呼出一口气，盘古低声向她道谢。

“女娲，这是怎么回事？盘古他怎么了？”

“他中毒了。”女娲的下颚终于自愈完成，但她一开口就是惊雷。

听到这话，小柒和伏羲异口同声：“中毒？！”

“不止是他，我们都中毒了，”她指着自己的小腹，示意他们看过来，“你们看。如果我没猜错，他们用的是庚辰和白泽的躯体。”

“他们怎么敢！法则相残是大忌！”

“有什么不敢的，庚辰和白泽不就是败在了他们这些阴招下吗？”

“他们就不怕其他法则知道了，群起攻之？！”

女娲抬眸望向小柒，牵起嘴角笑容无奈：“这方天地动静这么大，你看到其他法则赶来了吗？”

女娲这话让小柒一怔，她这才反应过来事情的不对劲。女娲说的对，他们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了，为什么此界的其他法则们没有一点反应？不说赶来这里帮他们，就连一个传音都没有，这太不正常了。

第142章 往昔真相（31）

见小柒这个时候才发现，女娲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你啊你，别学伏羲、因为这点事就冲昏了头，偶尔也要留意身边的情况。”

一听这话，伏羲不服：“什么叫不要学我？明明我……”

转眼看到女娲温柔的眼神，伏羲的语气不自觉就弱了下来：“我确实容易冲昏头，你姐姐说的对，不要学我。”他一副言之有理的模样，边说着还边点点头，自己附和自己。

他那傻样看得小柒满眼嫌弃，看向女娲，她肯定道：“你放心，我会改的。”

都到这时候了，这俩活宝还有心情开玩笑，女娲和盘古对视一眼，眸中皆是无奈的笑意。

瞥一眼待在半空、没有趁机偷袭他们的四兽，女娲重新看向盘古：“你早就发现了吧？”

伏羲隐约猜到了什么，他刚准备问她，盘古已经接上了女娲的话：“那些黑柱没那么简单，它们隔绝了这方空间的气息，让外界无法干扰其中。它就像一个完全封死的笼子，外面的法则无法进来，里面的法则也无法出去。”真巧，他和四兽想到一块去了。

“我确实感受到了有法则在附近，应该是来支援我们的，但他们进不来。”

事实正如盘古所言，此时百里之外，有各式各样的神异在附近徘徊。他们感受到了此地天地之气的异常，赶过来查看时却被这些黑柱挡在了外面。

他们曾尝试将黑柱破坏，可笼身刚被破坏便立即复原如初，法则们似乎在做无用功。有位法则好奇黑柱的构造，他伸手触碰笼身，就在肌肤相接的一瞬，浓郁的黑气划开了他的手，涌进了他的体内。

一时间，四周的黑气似乎找到了目标，不约而同聚在了那位法则身侧。

剧烈的痛意从神魂深处出现，那位法则的“黑化”速度比里面的四位还要快上八分。

这就是四兽新研究出来的办法，将庚辰和白泽的残躯打碎混在黑气中，然后将它们送入法则们的伤口。有混沌在，“毒素”的入侵速度翻倍。

为了让更多的法则“落网”，四兽特意在小柒进入之后才让黑柱升起。外面残留的小柒和女娲的气息足够吸引一大批法则前来一探究竟。

饕餮是四兽中的最强这点毋庸置疑，但要论谁更厉害，却是混沌。如果饕餮全力以赴，其实力在已知的法则中与小柒不相上下，但尚不及盘古和庚辰。可如果利用得当，混沌拥有“杀死”盘古和庚辰的能力。

这“利用得当”就是指现在的情形。漫长岁月的累积，四兽的实力趋于成熟，混沌终于将他的“不祥”发挥得淋漓尽致。

囚笼中，盘古收回外望的目光。即使被困在这里，他依旧是这方世界的主宰，外面作何情形他自然一清二楚。

想起最初看到的那一幕，他的声音中带着哀意：“不仅是庚辰和白泽，还有不少法则被他们逼回了鸿蒙。饕餮他们把法则的力量给了此世生灵。”

小柒和伏羲忽然安静下来，两相对视，他们读懂了对方眼中的情绪。女娲和盘古是何等了解他们，女娲倾身抱住了伏羲，盘古抬手挡住了小柒的去路。

“盘古！他们都这么欺负我们了，你还护着他们！”

伏羲会因为女娲妥协，但小柒可没有那么好劝。

“这回听我的，你把这个世界掐灭了，我们都回鸿蒙，”小柒扒拉开他的手，直直盯着上面看戏的四兽，“等回了鸿蒙，看我不弄死他们四个。”

“小柒，并不是所有生灵都是‘恶’。如果我直接掐灭这个世界，那些无辜的孩子怎么办？小柒，阿蛮怎么办？”

“阿蛮...”感觉就像是将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满是怒火的胸腔忽的一凉，小柒很想说阿蛮会理解她的，但她也知道、盘古说得对，这对他们不公平。

“那怎么办，就任他们这么欺负我们吗？”她已经看到了自己身后的黑意，她的四肢也开始泛痛，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她就能“见到”庚辰和白泽了。

事情似乎已成定局，可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那至少，我们得掐死那四个混蛋。”

盘古单指顺了顺毛她的毛：“这里已经是他们的领域，刚才的我们都‘杀不死’他们，更别提现在了。”

“我的确是不行了，”低头看去，他的腹部已经黑得彻底，“你们应该还有时间。我想办法送你们出去，你们去通知其他法则，让他们小心些。饕餮他们实力虽强，但剩下的法则们联手应该还是有办法的。”

听到这话，四兽终于等不住了：“那不行，今天你们一个都不能走。”

他们手上的“存货”已经没有了，要是让盘古四个跑了，剩下的法则怎么办？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我们只是回归鸿蒙，并不是泯灭，等我们醒了你们照样没有好果子吃。”

“这你就不用管了，我们自有决定。”

“走！”

这是盘古第一次亲手撕裂自己创造的空间，以他目前的状态，已经不可能将他们送回鸿蒙了。他只能在面前开一道口，将没有防备的小柒他们推进去。

可惜盘古的状态远比他自己感觉的还要差。他本以为可以直接将小柒他们送出这方囚笼，却不曾想，银光裂开，小柒他们仍是在囚笼中。

不仅如此，事情发生的太匆忙，盘古并没有为空间定下“流动的秩序”。乍然进入无序的空间中，小柒和女娲被迫与伏羲分开。

没有管消失的小柒他们，对着盘古、穷奇浅浅弯了眸：“你不过是在做无用功，在黑柱升起之时，你们已经输了。”

“你还是不要太得意为好，这里不止有你们设下的囚笼。”

盘古淡然的模样让穷奇心生不妙：“你什么意思？”

“你们走走看不就知道了？”

穷奇向饕餮和梼杌使了个眼色，三兽瞬间消失在原地。

缓缓站直身，盘古艰难向着笼外走去。

走到群山之间，他忽然停下，身后传来唤他的声音，转过身去，只见一人正向他飞来。那人身上还沾着“红水”，那是此世生灵的鲜血。

是伏羲。盘古的疑惑刚刚浮上心头，很快便消了下去，有什么等他来到了直接问便是。他寻了个空旷处、席地而坐，等伏羲飞到他面前。

不是他不愿去接伏羲，实在是他没力气了。

黑云之上，苍穹由蔚蓝逐渐变成暗红，那是创世之主遇劫的征兆。

就在天色异变的前一刻，盘古捂腹跪地。

伏羲见状连忙加快了速度，却在半空之中猛地止住了身形，而后垂直坠下。

剧痛难耐，盘古横卧倒地，令大地发出剧震。他看到了半空坠落的身影，挣扎着起身想要接住伏羲，却终是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见他砸落在地。

径直从高空落下，伏羲将地面砸出一个深坑，坑中心的他看着却没有外伤。蜷缩在坑中，他同样捂住腹部，浑身颤抖。

随着他们痛苦的加剧，四周的生机正飞快消逝，绿树变成枯木、净水变成污湖。神奇的一幕出现了，两人的身体骤然开始融化。

头顶雷声大作，苍穹漆黑一片。忽然那边的天空绽开了幽蓝的火花。

“我..们在空间里面...走散了，那是她们。”

盘古自然知道他口中的“她们”是谁。

大地颤抖愈甚，盘古狠狠锤砸着地面，终于他站起了身，蹒跚着走向深坑。坑中的伏羲双手撑地、艰难坐起，他的双腿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条蛇形长尾。

盘古的手背贴在坑底，伏羲缓慢游动到他掌心之中。一跃腾空，盘古带着他飞向小柒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