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柒并不蠢，在女娲让她看到桴澐时，她就已经明白了女娲的意思。那句话比起询问，更像是惊讶。

她眼中的生命法则逐渐褪去，回看女娲，她的目光中有着淡淡的哀意。

小柒扫了一眼自己的长尾，重新问道：“是整个九尾族？”

这并不是她真正关心，虽说她名义上是万狐之祖，但真正让她上心的只有一只狐狸：“阿蛮也参与了吗？”

小柒的语调听上去似乎与平日无异，可那也只是似乎。女娲倾身拥住了大狐狸，心细如她还是从中听出了不同。她明白，小柒在失落。

已经被自己的“孩子”背叛了的女娲切身理解她的感受，所幸的是，她比自己幸运。

“这里只有桴澐在，没有其他的九尾，更没有阿蛮。”

女娲每说半句话，小柒的眼睛就亮一分，等女娲说完，小柒眼中的阴霾彻底散去。幸好，她在此界唯一的善意没有被辜负。

不远处传来令狐生厌的气息，小柒乍一抬头，就见穷奇从她上方飞过。她正想扑上去揍他，却一个踉跄差点栽倒。诧异地看着自己的爪子，她能清楚感受到自己正逐渐丧失这副身体的控制权：“这里有问题。”

她体内的毒素正加快扩散，短短半个时辰，她的半边身子都快没知觉了。

小柒转头望向一旁的女娲，却发现她身上干干净净，就连腹部的那点黑意都消失无踪。

她微微一怔，而后立即道：“我带你去找盘古，一定要让你离开这个鬼地方。”

到了这种时候，小柒的第一反应与盘古一样：她是逃不出这里了，但女娲看起来还挺得住，能走一个是一个。

脚下传来虚浮感，她竭力操控着四肢站起，女娲伸手轻轻按住了她的身子：“不用费劲了，我是不会走的。”

对身体的控制力在急速下降，女娲不过轻轻一按，小柒又重新栽倒在地。感觉有些丢狐，小柒假装无事发生般撇头看她：“为什么？”

女娲被她掩耳盗铃的举动逗笑，但她知道小柒要面子，下意识便将笑意止在嘴边：“你可知为什么我没事？”

“我与伏羲双生共存，那个傻瓜把我体内的毒素转移到自己身上了。明明该‘死’的是我才对，是我拖了他的后腿，”一想到原因，她的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下来，“也不知道那个傻瓜现在怎么样了。”

“伏羲他不是在意这些的法则。”

“我知道，但他还是个傻瓜，”她忽的抬头，竖瞳瞪向某处。她能感受到，伏羲就在那个方向，“他都不在了，我又能独存多久。”

“那我现在就送你一程，如何？”

场中忽然出现了不和谐的声音，小柒心中一惊。循声望去，穷奇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场中，正居高临下望着她们。

储神石崩溃，无法再寄存她的力量这一事她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力量流失的这么快，连穷奇的出现都无法发觉。

强撑站起一跃挡在女娲身前，小柒怒瞪着穷奇。

“别紧张，我亲爱的姐姐们，”凌空而坐，穷奇学着凡兽的模样给自己舔毛，侧视着小柒的兽瞳中满是嘲讽，“我刚刚目睹了一件有意思的事，你们有兴趣听吗？”

“没兴趣！”

没有搭理小柒，穷奇自顾自说了下去：“就在我来的方向，有个男人徒手活撕了不少凡灵，其中甚至还有活人在。你们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吗？”

说是告诉她们两个，可穷奇的眼睛从始至终都只盯着女娲瞧。小柒明白了他想干什么，她刚想提醒女娲不要听他胡说，便听见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收起你的谗言吧，离间计对我没用，”女娲面如寒霜，似乎只要是面对穷奇四兽，她就没什么好脸色，“你的‘言灵’在凡人面前也许百试百灵，但对我们来说可不好用。”

穷奇收回了爪子，倾身飞下靠近她们：“我可没骗你，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问伏羲。”

“我不需要问，”女娲斩钉截铁道，“无论他对凡灵做了什么，我都不会怪他。”

法则之中，唯有女娲和伏羲真正懂得“爱”。女娲爱着世人，但她更爱伏羲。从降生之日起，他们就是彼此的另一半，无论身魂。这份爱既是源自本心，亦是法则的规定。

女娲的眼神无惧无畏、其中不见半点动摇，穷奇看了一会，收回目光：“嘁，真没意思。”

“那就让你看点有意思的。”

穷奇转眸望去，一朵盛大的蓝莲忽然在他眼前绽放。

小柒偷袭成功，乘胜追击，一狐一虎又在地上打了起来。女娲见状，自己乖乖找个地方躲好以免被误伤。

可穷奇四兽今非昔比，毒素未扩散前她已经拿不下他们，更别提现在这个状态了。不过小半刻钟的功夫，小柒便被穷奇撕下了一块肉。

法则的弱点不在肉体，即使穷奇再怎么攻击她，小柒的伤口最终还是能复原。但穷奇毫不在意，依旧热衷于撕小柒的肉。

在穷奇第二次扑来时，小柒就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在穷奇伤她后，周围的黑气忽然像是找到了目标，一窝蜂涌入她的伤口。

第144章 往昔真相（32）

小柒清楚地感受着黑气在自己的体内乱窜，剧痛不说，身体的失控感越来越强。

她明白了穷奇的意图，于是在他第二次向自己扑来时，就地一滚勉强避开了他的攻击。但力量流失地越来越快，她终是体力不支。

眼看是要被迫放弃挣扎了，她的腰腹突然绕上了一条鳞尾，鳞尾猛地发力将她拉离原地，穷奇再一次扑空。

是女娲帮了她。一次出手暴露了女娲的位置，她打不过穷奇，但也不能眼睁睁放任他伤害小柒。她干脆从藏身处游出，护在了小柒身前。

这已经是她们的极限了。

穷奇不慌不忙地靠近她们，表情似玩弄猎物的猎手。

小柒瘫倒在地，确实是没什么力气了。见女娲还挡在她前面，她瞧了瞧自己唯一可以动的那条尾巴，让它缠着了女娲的腰上，一拉让她抵在自己身上。

“待会听我，让你跑就跑。去找伏羲和盘古，他们有办法让你出去。出去后就去找其他法则。对了，记得找那些还没有中招的。让剩下的法则联手，我就不信他们还敢嚣张。”

她悄然把自己的想法传入她的脑海，然后一拉将她扯到自己身后。

女娲知道小柒所说的是最优方案，没有再挣扎，她默默点了点头。

穷奇似是没有发现她们的小动作，依旧不急不慢地靠近。

他们之间距离越来越短，小柒的心却奇异地平静了下来。她已经有了决意，就算“死”在这里，她也会让这个家伙掉一层皮。

“穷奇，够了！”

雪白的身影从天而降，站在了小柒和女娲前方。九尾的身躯在凡人看来巨大，在三位法则面前却显得格外娇小。

“哦？是桴澐啊，”穷奇停下了脚步，看着她的表情很是亲切，“我不是让你去控制上面的家伙吗？没了人压制，他们可是会下来作乱的。”

见穷奇果真听她的话停下来了，桴澐眼中一喜，稍稍放下了心：“这你不用担心，钦明还在上面。”

“这样啊，”穷奇点点头，语气堪称温和，“那你这是？”

视线来回在她和小柒之间，他不确信道：“你不会现在改变主意，想要救你的狐祖了吧？”

“我...”

桴澐一时语塞，直到现在她也没弄清楚自己想做什么，只是在看见穷奇咬伤小柒，甚至打算就地解决她时，她脑子一热。等她反应过来时，整只狐已经护在了小柒身前。

“哦~难道你是在担心这身体？”穷奇“恍然”地看着小柒泛黑的身躯，给了桴澐一个“你放心”的眼神，“我们的力量对法则来说是致毒，但对你们来说没什么影响。你不是已经吃过了吗，就之前......”

“够了！”桴澐不敢再让穷奇说下去，她惊疑地看向小柒，却发觉她模样淡然，看来是早已知晓真相。她莫名有些心虚，垂下头试探性问小柒，“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小柒反问她，“是知道你瞒骗了你的母亲、与穷奇他们沆瀣一气，还是知道我身上的毒是你搞的鬼？”

她知道了，桴澐撇过头不敢与她对视。心中虚得不行，面上却还在嘴硬：“是我干的，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半晌没听到小柒的回应，桴澐偷偷看她：“你干嘛不说话，你就不想杀了我泄愤吗？”如果小柒要杀她，她是不会还手的。

“想啊，很想，”小柒的回答诚意满满，她现在是没有力气对付穷奇，但杀一只灵狐还是不在话下。可她只是看了桴澐一眼，并没有动手，“我只问你一句，穷奇他们伤害庚辰和白泽这两件事，你有没有参与？”

四周的火灵气疯狂聚集在小柒周围，整个空间的温度骤升。小柒的视线不经意划过桴澐的咽喉与心脏，她的生死只在一句之间。

桴澐没有犹豫，果断摇头：“没有。”

她的话音刚落，四周的温度恢复正常。

“我答应过你母亲，会庇护你和九尾一族。骗我、伤我，这些我都可以不在意，唯有一事我无法容忍，那就是伤害庚辰和白泽。你很幸运，这件事你没有参与。”

“不过经此一事，我与阿蛮的情分就此了断。你回去告诉阿蛮，以后不必再以我的女儿自称，青丘也再也没有狐祖。”

说这话时小柒神色轻淡，似乎于她而言这就是件无关紧要的事。

桴澐被她的淡然吓退，这种话要是让母亲听到了，定是比直接杀了她还难受。而且，小柒的话让她庆幸刚才没有让穷奇继续说下去。

若是让她知道自己分食了庚辰的残躯，那......

“桴澐，你看到了，她就是一位这么绝情的法则，你的选择没有错，”穷奇的话语在桴澐耳中转换成了另一番模样，意识忽然变得模糊，她不自觉地顺着他的话行动，“来、乖乖让开，是时候见证法则的终幕了。”

“想都别想！”

桴澐被言灵所控，乖乖让开了路。本以为这次能顺利让小柒和女娲退场，可再次被打断，就连穷奇都生出了无奈。

转过身时，他又换上了那副笑脸：“这不是盘古和伏羲吗？真是好久不见。尤其是你，盘古，还真是感谢你给我们兄弟送的‘大礼’。”

“大礼”二字穷奇说的咬牙切齿。略过伏羲，他的眼睛死死盯着盘古，看这模样是想直接把他生吞了。

“不用谢，你们喜欢就好，这也算是我身为大哥的一点心意。”

盘古躯体的溃烂程度是三位法则中最严重的。他的腹部已经中空，大腿处只剩下了两根白骨，小腿也被侵蚀了一半有余。

看见女娲的那一刻，伏羲翻身砸落地面，被女娲稳稳接下。

“嘭——”一声巨响，盘古原地坐下，然后一掌拍向穷奇。

盘古的身躯即使在法则中也是能称为巨人的存在，放在全盛时期，他的一掌能直接将穷奇拍扁。可惜，如今的他实力十不存一。

巨掌从天而降刚要落在穷奇身上，横空飞出一物将他的手掌连根咬断。

那物叼着断掌、停在了穷奇身边。余光瞥见他的嘴开始咀嚼，穷奇一惊、慌忙出爪抽向了他的脸，将断掌拍飞。

“说了多少遍，不要嘴欠吃法则的骨肉，除非你也想回鸿蒙睡觉。”

“不好意思，没控制住本能。”

来兽正是饕餮，他按照穷奇的意思去边界看了看，果不其然他们已经被盘古封了起来。没有找到出路，他便顺着穷奇的味道一路返回，结果一回来就看到了刚刚那幕。

“你那边怎么样？”

饕餮摇摇头：“不行。”

穷奇不意外，这方空间囚笼是盘古力量还在时设下的。凭盘古正常的实力，能让他们逃了才奇怪。

可是他不甘心，辛苦谋划千年，他们要的不就是为祸四方的自由。现在被锁在这里了，还有什么自由可言。

难道一切都功亏一篑了？穷奇不服。

不过转念之间，穷奇朝盘古扬起了笑：“不如我们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