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母亲活过来”，这种事阿蛮只敢在梦里奢想。可如今有人告诉她，他能让她的梦变成现实。这怎能让她不惊喜。

“你说的可是真的？我警告你，”幽蓝色的狐狸眼微微眯起，她靠近他耳边、压低了声音，“你要是敢拿这种事跟我开玩笑，我管你是什么人族族长，照烧不误。”

如今的阿蛮对人类可没有半点好感，能心平气和地在这里与他们交谈不过是看在女娲的面子上。

“自然不会骗你。”

眼前的美人看上去柔柔弱弱的，扯他衣服的力气却不是一般的大。

作为有熊族族长，被人当众揪住衣领可不是什么好事，这有失族长颜面。可事实是他确实挣脱不开阿蛮的手。挣扎的动作太大他又怕弄坏衣服，只能无奈地任她扯着。

尝试两次过后，帝鸿放弃了挣扎，但输人不能输阵，即使看上去就处于弱势，他还是保持了一贯的气定神闲：“能不能放开我说话。”

幸好他特意选在回族的半路截住阿蛮，不然让族里其他人看见他这副模样，这脸可就丢大发了。

阿蛮也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紧握的拳头稍稍放松，帝鸿终于脱离了她的桎梏：“不好意思，失态了。”

“哪里哪里，蛮姑娘实是女中豪杰。这般力气，有熊族中可能无一人是你的对手。”话说完帝鸿才想起，眼前这位美人可不是常人。

他朝阿蛮歉然一笑：“瞧我这记性，忘了阿蛮姑娘你不是人了。”

实在没心情与眼前人笑闹，直到现在、她眼中的涟漪都还没平息：“说正事。”

“好，那我们就谈正事，”帝鸿收起了脸上的笑意，“不知女娲大人有没有和你提起，白泽大人在我这里‘寄存’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看来是没提过了，帝鸿直接告诉了她答案：“好像是叫‘储神石’？”

“储神石？！”身为第一代灵兽，阿蛮对这东西可不陌生，“白泽大人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了你？”

帝鸿神色平静，望着阿蛮、他向她重复白泽的说法：“这是个‘保险’，白泽大人并不希望它能派上用场。”

“法则的力量、法则的一缕神魂、与法则有联系，”帝鸿仔细回想着白泽的交代，“目前我所见到的生灵中，唯有你符合白泽大人说的条件。”

“羲晗曾跟我细说过你的来历，你是司火法则亲口承认的‘女儿’，体内有她直接赐予的神力。”

“当日见你时，你怀里抱着的是司火法则的残躯，上面有着她的气息。白泽大人留下了‘溯源之法’，所以我有办法弄出她的神魂。”

“联系、力量、神魂都有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通过残魂唤醒她的意志，让她能重新在此方世界睁眼。”

“要我做什么？”

复活法则，这种事听着就不容易。天下从没有免费的午餐，这种好事必定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这些阿蛮都清楚，但她不在乎。在听到帝鸿说有办法复活母亲时，她的心里再容不下其它。直直盯着帝鸿，她眼中是不容动摇的坚定。

“很简单，”帝鸿的语气听着很是轻松，“用你的灵魂去滋养她的神魂就好了。”

“司火法则的意识已经离开这里，我们要做的就是让她的意识回归。关键就在她留在残躯上的最后一缕气息。”

储神石是庚辰的作品，它是完美的、没有任何缺陷可言。它的每一个角落都可以储存法则的力量和神魂，四凶想尽办法留下了法则们的躯体，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帮了白泽。

“‘溯源’可以通过她的气息模拟出她的神魂。但毕竟是拟化出来的，这缕神魂无法承受法则的精神。这个时候就需要你上场了。”

“司火法则曾赐予你她的力量，从那时起你们之间就有了断不开的联系。你的灵魂不可避免地沾上了她的气息。将模拟出来的神魂放在你体内滋养，让它逐渐拥有承受法则精神的能力。”

“所以、是假的？”浓浓的失望感涌上心头，她早该想到事情哪会这么简单。

“非也，”帝鸿摇头，“拟化出来的神魂确实不是真的，可只要司火法则的意志来到这缕神魂上，它就成了真。”

“不过这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可能是几千年、几万年、几十万年。一旦拟化的神魂嵌入你的灵魂，即使你进入轮回投胎转世，它依旧会留在其中。”

“被它汲取，你的灵魂永远少一角。残缺的灵魂无法获得幸福，在无尽的轮回中你会尝尽生活的苦痛，直至司火法则苏醒。”

“最直接的，一旦拟化的神魂嵌入你体内，它会马上汲取你的力量。你的实力会大幅度下降。听说你是九尾一族的族长，没了强大的实力，你的族群还会信服你吗？”

“利弊我都与你说清楚了，要怎么选择就看你自己了。”

说实话，帝鸿也很好奇她会怎么选择。通过羲晗的阐述，不难知道司火法则有恩于阿蛮。可他也听说，在阿蛮成年之后，司火法则再也没有管过她。

第153章 后来之事（4）

如今的阿蛮有了自己的家庭，更有了自己的族群。

强大的实力和族群、美满的家庭，她真的会因为年幼的那点养育之恩自愿舍弃这些美好？甚至不仅是当下，一旦选择唤醒“司火”，她的未来注定不会有幸福可言。

“什么时候进行‘溯源’？”

面无表情地听完帝鸿的长篇大论，阿蛮没有半刻犹豫径直问他。她的语气相当平静，帝鸿因她的果断怔在原地。

他想过她会答应，却不想她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平心而论，如果换做他被要求用以上的条件换取他父母亲的“复活”，他定会有所纠结。

帝鸿很是感慨，心中对面前的女子敬意更上一层。

“‘溯源之法’和储神石都在族里，回去之后准备准备就可以开始了。”

停顿片刻，他诚心建议道：“你真的不考虑一下？你是青丘狐族的族长，虽然我不曾去过青丘，但也知道那是何等大族。如果没了统御族群的力量，你的族人，不、族狐还会听你调令吗？”

“不听又如何？”阿蛮知他是好心，她的态度温和了不少，“在我出来时就已经做好了再也不回去的准备。”

在看到事实前，她也曾安慰自己：说不定是自己多虑了，桴澐不是那样的孩子。可惜现实狠狠给了她一尾巴。

“杀害”自己母亲的凶手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这种事该让她如何释怀。

庇护孩子是母亲的本能，有一瞬间她甚至想过要不就这样算了、杀了就杀了，反正母亲又不是真的死亡，她只是回到了自己的世界。然后下一刻她就狠狠给了自己一爪子。

无人知晓她的痛苦与挣扎，更无人知晓作出决定后她胸口如撕裂般的疼痛。

阿蛮沉默了下来。半晌后，她再次开口：“麻烦帝鸿族长再给我一些时间，有些事必须得有个了解，而且这个了解必须由我亲自动手。”

帝鸿敏感地察觉到了她的为难，他贴心地没有追问：“明白了，帝鸿在此祝蛮族长武运昌隆。”

......

“你真的想好了吗？”

云端之上，五彩的神鸟立于女娲身侧。知晓她的计划，神鸟心中唯有感叹。当初下来的时候，谁能知道他们会被区区“混血法则”逼迫至此。

“你们看，”缓缓散开盘起的长尾，她将尾巴伸到众法则面前，其上的黑意已经蔓延至十分之一，“我的时间也不多了，这具身躯不久之后就会腐化，既然如此、不如让它发挥最后的用处。”

“可是‘生命’，剜肉之痛、痛入骨髓。”

虽说这幅躯体不是他们的真身，但庚辰的创造物哪有缺陷可言。他们的神魂完美契入这具躯体，五感与真身无疑。

“腐化也会痛，与四凶相斗受伤更痛，”女娲心意已决，“不用再劝我了，倒是你们要多加小心，四凶的诡计防不胜防。”

“按你所说，那四个混蛋是利用了禁则让‘空间’他们服下‘创造’和‘智慧’的残躯。如果是这样，我们无需害怕。那么多法则都在，我就不信他们能把我们全干趴下。”

“事情没那么简单，”另一位法则发现了盲点，“‘火’是因为相信了族群的后裔，‘时间’是因为与‘生命’共联，他们的失败有迹可循。但‘空间’呢？还有被用作毒物的‘创造’和‘智慧’，他们又是因为什么败在四凶的手下。”

这也是女娲一直想不通的点。

法则们的性格各异，有谨慎的、自然也有没什么耐心的：“想那么多干什么，走一步算一步就是。现在最重要的是把那四个无法无天的家伙好好教训一顿。然后按‘生命’的计划，让他们回鸿蒙给其他法则赔罪。”

“好，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越快越好，”女娲看着他们，语气难得没有一贯的温柔，“他们被‘时间’‘空间’和‘火’所伤，现在正是虚弱的时候。你们可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

“他们啊，肯定还在原地。”

女娲一怔：“什么意思？”

“‘空间’他们可不是好欺负的，他们四个一个只剩下了脑袋，两个的神魂都被烧糊了，只剩下一只能和我们斗斗。”

“而且啊，我在附近察觉到了‘空间’的力量波动。如果我没猜错，‘空间’把他们关起来了。”

“真难得啊，‘空间’会这样对待兄弟，看来是真的被气得不轻。”

“废话，我们那么多兄弟姐妹哪个像他们一样，一上来就用下三滥的手段欺负兄长阿姊。他们还用我们的身躯去‘毒害’其他兄弟姐妹，就算这不是我们的真身也是会痛的好吗？”

“按我说就该冲进去揍他们一顿。”

“你就不怕他们在里面给你设陷阱？”

法则们你一言我一语，有的激动起来情绪影响了四周，于是从地面看苍穹再现异象。女娲坐在法则们的中央，默默将他们的神情收入眼中。

如今这般让她感觉自己似乎回到了鸿蒙。旧时在鸿蒙他们总会像现在这样聚在一起玩闹，倒是来了这方世界后，他们各自找到了趣事，便少了联系。

指尖不经意一颤，手背没了那抹温度，她眼底刚刚浮起的笑意瞬间淡了下去。

有细心的法则察觉到了女娲情绪的变化，推了推身旁的法则示意他们收敛些。

“‘生命’说的对，正好趁着大家都在，那四个家伙又没有完全恢复，我们现在就动身。”

刚准备离开原地，最初的神鸟忽然记起了什么。

“‘生命’，不用叫上其他孩子么？你不是对那只小狐狸说了会联系他们吗？”

“不用，”女娲不假思索地回道，“我们去就够了。”

他们的目标是穷奇四兽，阿蛮和羲晗他们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虽说四兽身边有人类和灵兽协助，但区区凡灵，怎么可能是真神的对手。

而且女娲有更深一层的顾虑。穷奇最擅蛊惑人心，她最疼爱的孩子就折于他的手中。

为人母，她怎能看不出深古九人心境的变化。看到九人眼中再无光彩，她既痛恨、又心疼。正因如此，她虽然对九人彻底失望，却无法真正责怪他们。

羲晗的眼中蕴着十人中最后的一抹光，她怎么忍心让这抹光落到那般下场。

再者有熊族中人数众多，而且大多数还是凡人。比起修过长生术的深古他们，凡人的心智更容易受蛊惑。

如果真让帝鸿带有熊族人助阵，届时他们不会是己方的援手，反而是敌方的友军。

女娲心中已有考量，对阿蛮说的话不过是支开她的借口。她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让有熊族淌入这趟浑水。

至于阿蛮，女娲无声哀叹。那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她隐约能猜出阿蛮的打算，但那种事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太残忍了。无论如何阿蛮都是小柒曾经最疼爱的孩子，况且阿蛮也叫她一声“母亲”。

作为阿蛮的“母亲”之一，她怎么忍心看着她踏入另一个深渊。

所以，抱歉了阿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