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晗没想到阿蛮会走出去直接挑衅他们，等他反应过来时，阿蛮已经站在了群兽面前。彼时，墨龙已经注意到了她。

见来者是只九尾狐，巨龙仅是扫了一眼她，龙身在云雾间遨游。他从云中落下，盘踞在镜湖的水面上，龙首带着风气靠近阿蛮。

“就是你在叫嚣？”半人大的竖瞳紧紧盯着面前的狐狸，羲晗能清楚看出其中深深的不屑。

震耳的龙息似就在他的耳边，眼前的墨龙确实强大，但阿蛮的实力凌驾于万千兽族。这不仅是他对青丘前任族长的信心，更是他对法则亲眷的信心。

“你不认识我？看来传闻中的龙族信息网也不怎么样。”倒不是阿蛮自大，虽说她不常离开青丘，但青丘狐首、法则亲眷，光是这两个名头足够让她在灵兽界横行。

“我自然认得你，”龙身绕着她游了一圈，墨绿的龙鳞在橘阳下泛着深邃的光，“阿蛮，他们说你是兽族中的最强者之一。”

九尾上燃起幽蓝的火光，伤及灵魂的灼热逼退了欲靠近她的墨龙，阿蛮语调微挑：“怎么？你不服气？”

“以前的话，或许他们说的对。但现在...”

“哗——”镜湖面上忽然掀起巨大的水浪，水幕遮天，镜湖旁的群兽见状连忙避开。

“我觉得这‘最强’的名号该换兽了。”

“你说的也许没错，”水影投下盖住了她的身影，碧浪袭她而来，阿蛮依旧气定神闲，“但无论怎么换，这名号都不可能落到你头上。”

水幕径直避开了墨龙，从他的两侧掠过撞向阿蛮。就在水幕经过龙身时，场中发出了“嗞——”的声响。

水幕被看不见的力量挡在了阿蛮三尺之外，大量的水汽从碧水与力量的交界处产生，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水汽覆盖方圆一里，而且还在不断向外扩散。

浓雾之中，羲晗彻底失去了视觉与方向。不多时，龙吟狐啸在四周响起，阿蛮已经和墨龙打了起来。

兽族大多不以视觉为主要感官，即使眼前雾再浓，他们自有辨别敌友的办法。

而且他们没有“以多欺少为之不公”的概念，见这只狐狸确实不好对付，墨龙的同伴不约而同选择上前帮忙。

阿蛮也不是吃素的，双拳的确难敌四手，阿蛮没有四手，但她有九尾。

对普通的灵兽而言，阿蛮的尾巴就是不可阻挡的利器，轻轻一扫足以将他们引以为豪的躯体劈成两半。

眼前的兽族接受了四凶的“馈赠”，各项能力的确比普通灵兽强上不少，但在阿蛮看来还谈不上有难度。

唯一能给她带来麻烦的，只有面前的这条龙。再一次、狐尾划过龙鳞，只在上面擦出一点点火花时，阿蛮体会到不能用狐火的不便。

“这就是旧世代的最强？也不过如此，就这种程度，你的确该‘退位让贤’了。”

她确信眼前的这条龙知道自己的狐火被天雷封住，不然他不会这么嚣张。

周围的湿意更加厚重，连她的长毛都变得软塌塌的。阿蛮的耳尖轻动，她听到了水的声音。

深吸了一口气，她在从“沉重”的空气中努力辨别敌人的方向。

轻微的破空声响起，阿蛮从容避开一兽的攻击，下一刻她心底升起异感。

“小心！”

羲晗的声音在周围出现。阿蛮猛地抬头，透色的水刺凌空浇下，密集如雨、坚硬胜骨。要是在往常，她稍微吐一口狐火就能打散这些水刺，但现在只能靠肉身硬抗过去了。

她就此趴下，九尾将狐身挡得严严实实，第一波水刺落在尾巴上不痛不痒，可水刺的攻击还在继续。终于，阿蛮的尾上出现了轻微的痛意，而这仅是开始。

尾上的痛意越来越清醒，阿蛮在心中微叹，果然不用狐火不行了。

感她执着，知她心意，女娲没有出手帮阿蛮治伤，因此她上一次被雷劈出的内伤到现在还没痊愈。

再被天雷劈几次，即使是阿蛮也会重伤难愈，搞不好还会留下后遗症。但眼下好像顾不上其他了，拿不回储神石，她要这修为和皮囊有何用。

她的眼中闪过灵光，幽蓝的花以九尾为枝，在其上缓缓绽放。四周的温度骤降，水雾凝结成冰霜，刺向她的碧水在半空凝成了冰。狐尾轻轻扫过，围绕着她的冰锥轰然粉碎。

一瞬入冬，可身在此间的群兽却如岩浆浇身，明明眼见着自己身外覆上了白霜，却觉得灵魂都要被热得融化。

极寒与极热同时出现，群兽们在这诡异的环境中颤颤发抖。

九尾散开，幽花自身上飘落、缓缓飘向半空，火花照亮了迷蒙的环境，阿蛮准确找到墨龙的方向。

“这就是法则亲自赐下的火焰？”瞳中映出这些美丽的蓝花，墨龙为之惊艳、为之嫉妒，“美丽、强大。”

“可凭什么！凭什么你们能得法则青睐，获无上伟力，而我只能是芸芸众生之一，此生不被铭记。”

“什么无私、什么伟大，都是假的！那群法则口口声声念着‘万物平等’，我们的‘平等’呢？！”

第159章 后来之事（10）

“如果平等为什么我没有这种伟力，如果平等为什么群兽只记得龙族祖龙，却不知道我青龙？！”

“法则心中有私，就算他们标榜‘平等’和‘公平’，也会有所偏爱。可法则是至高的存在，他们若偏心，对我们而言就是不公！”

阿蛮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感受到他几近癫狂的情绪，她止住了动作，静静听他发泄。

在他身上，她看到了少许桴澐的影子。当初桴澐不就是因为自己“不公”而做了错误的选择吗？

“所以呢？”阿蛮淡淡望着他，“这就是你背叛庚辰大人的原因？”

“你懂什么？！像你这种被偏爱的存在是不会明白的！庚辰的死亡是她咎由自取！身为法则她就该高高在上地仰望众生，她可以向众生投下目光，但不能对众生产生怜爱！”

听着他毫无理由的指责，阿蛮敛眸静思。果然，她还是无法和四凶的手下共情。

“你既说了法则就该高高在上，那么你又有什么资格对大人们的选择指指点点。”

“是他们违背了自己定下的规则！”

“可你不也接受了四凶的‘偏爱’，如今的你同为被偏爱的存在，更加没有资格出来指责法则大人！”

“那是他们逼我的！”

四方空间忽然一震，强大的气波划过阿蛮，令她周围的火花摇曳不止。

青龙的竖瞳中出现了一个“墨点”，每当他说一句话，那墨点就扩散三分。直至最后，青龙的龙瞳只剩下纯黑。

“无论怎么努力，我都不可能越过祖龙得到万龙的认可，更得不到祖龙那种实力。凭什么？！饕餮大人给了我力量，我自然成为他的奴仆。”

“饕餮大人他们会将力量无私分给所有生灵，他们才是真正的法则。庚辰他们不过是旧世代蒙昧的神明，替四位大人铲除旧世代的蒙昧是我等的荣幸。”

“呃——”

下方传来痛苦的挣扎声，阿蛮分神探去，感知到的场景却让她一惊。

缥缈的黑气从跟随青龙的群兽体内溢出，黑气连成一线、极速飞向青龙。

黑线轻而易举地刺破坚硬的龙鳞，没入龙身。阿蛮能感受到，青龙身上的气息愈发强大，与之相对的，下方群兽的生命气息正在不断衰弱。

羲晗也是一愣，方才还在和他交手的兽族突然僵在了原地，骇人的是，不过眨眼的功夫，他们的身体干瘪成了皮包骨。

“轰——”他们的气血全被抽个干净，脆弱的骨架终于坚持不住、砸倒在地。

就在羲晗眼前，上一刻还生龙活虎的妖兽，下一刻就成了一摊碎骨。

青龙的身躯在不断膨胀，他的力量还在继续增长。

静静望着他，阿蛮目光中隐有怜悯：“被嫉妒蒙蔽了双眼的存在真是可悲。”

青龙所说的并不是没有触动她，相反，她在认真思考青龙的话。的确，法则的偏爱只针对少数存在，这种事对大多数生灵而言的确不公。

但再怎么说，是法则创造了万千生灵。即使再怎么不喜法则，生灵们也不该对法则抱有杀心。

至于万物的公平与平等，这似乎是一个死局，阿蛮想不通。

深深闭上了眼，再睁开时，她眼中只剩坚定。无论怎么说，这都不是他们伤害法则大人的理由，更不是他们抢走储神石的借口。

“你的遭遇我深表同情，可惜我无能为力。愿下一世你能得到想要的公平。”

积蓄的花朵悠悠聚拢，化众为一，巨大的蓝莲在她和青龙的脚底盛开，炽热的气息自花蕊中升起。垂眸看向这朵巨莲，阿蛮的气息蓦然柔和下来，狐脸上显出深深的怀念之情。

这是小柒的招式，虽然她暂时回不来这里，但阿蛮不会让世界遗忘了她。

“愚妄！看到现在的我，你还敢口出狂言？！”

面前的青龙身躯比方才大了整整一倍，鳞片的间隙中有淡淡的黑气冒出。带来的兽族小弟已经全军覆没，他用手下的生机换来了如今的强大。

“女娲、伏羲两位大人为生灵定下‘规则’，其中以任何方式窃取生机都是禁行之事。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报应？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吧。”

青龙张嘴吐出龙息，纯黑的力量直袭阿蛮。阿蛮脚踏蓝莲，见黑光攻来，她不慌不忙地后退一步，让火莲迎上。

“我的火虽远不如母亲，但你的龙息也不是纯正的四凶神力。”

说话间，她尾巴上的狐火渐渐熄灭，徐徐落回地面，她四肢一软趴倒在地。

周围的水雾早已变成冰霜，然后被两兽交手的气息震碎，羲晗的视野重新变得清晰。看到阿蛮降下，他快步来到她的身边。

“阿蛮，你还好吗？”

“没事，只是把力气用光了而已。休息一会儿就好。”

她的目光悠悠投向半空，看她这副淡定模样，这场对决毫无疑问是她赢了。随她的视线看去，羲晗见证了青龙的终幕。

刚开始，龙息侵入了蓝莲，莲花幽蓝的花身内出现了墨色的纹路。青龙眼中的得意还没褪下，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莲花中的墨色开始淡化，它开始向青龙那方移动。火莲的花色乃至花身都没有任何变化，可它纳入的龙息越来越多。比起龙息侵入蓝莲，感觉更像是蓝莲焚毁了龙息。

他本能想要收回龙息，可刚一动他便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息锁定了自己。

是那火莲！他惊愕地看向下方的阿蛮。

阿蛮扬了扬狐尾，语气平淡：“我的火焰是法则亲赐，即使不如母亲，也算得上是正品。而你的龙息...”

后面的话不说自明，青龙不甘。龙首一转，他就要朝阿蛮奔来。

他的目标不是阿蛮，而是她身旁的羲晗。

他就算死也要拉上一个垫背的。

可惜阿蛮不打算和他耗下去了，空中的蓝莲忽然散开，又化成了一朵朵小莲花。

莲花们的速度比青龙还快，事情只在一瞬之间，蓝莲们将青龙包围。

眼前猝不及防出现一抹幽蓝，青龙直挺挺撞了上去。庞大的龙身眨眼被蓝意包裹。

惨烈的龙啸在此方不断回响，阿蛮紧紧盯着那抹幽蓝，直到看到有什么从火焰中掉落。

她瞳孔一缩，猛然起身跃向它。躯体在半空化作纤长的人身，她伸手捧住落下的光团，确定是自己找的东西，她曲臂将它死死抱在怀中。

储神石触上肌肤的那刻，心中一直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松开。

“还好、还好你还在。”

一直跟在她的身侧，羲晗自然知道这块储神石对阿蛮来说有多重要。而且不仅是阿蛮，他也衷心希望离去的法则能重新返回这个世界。那样的话，他心底的愧疚也许能减少半分。

看到它回归，他也由衷感到高兴。

“好热闹啊，这里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吗？”

愉悦、洒脱又带着点吊儿郎当的意味，这声音羲晗太熟悉了。

可他怎么会在这里？！

阿蛮的九尾全部炸毛，她老远就闻到了这令她作呕的味道。紧了紧抱着储神石的手，她冷冷瞪向来人。

羲晗难以置信地转身，眼中映出了熟悉的身影，果然是他们。

“深古、钦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