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凶的异常表现温简和白泽都看出来了，梼杌生性桀骜，会主动挑衅其他法则并不奇怪，可穷奇的举动倒是有些耐人寻味。

他对待温简和白泽的态度看似恭敬，实则不屑，看样子是有所凭依。

饕餮叼着混沌，慢悠悠地出现在了穷奇身侧。放下混沌，他直接装都不装了，直勾勾盯着温简、眼露凶光。

即使被饕餮明显含有杀意的眼神盯着，温简的语气依旧温和：“你们变了不少。”

穷奇嗤笑道：“秩序大人可能没有见过曾经的我们，这才是我们真正的样子。”

说着，他看向了白泽的虚影，语气挑衅：“这一点，困了我们上百年的‘智慧’再清楚不过。”

“哦？那我很好奇，让你们打回原形的契机是什么？”

“因为我们明白了一件事，”眼中倒映出温简和白泽的声音，穷奇浅浅弯了眸，“秩序大人，你无法真正对我们下手。”

“只要开了灵智，生灵就会生出欲望，这是秩序所允许的事。而我们就来自于生灵的欲望。我尊敬的秩序大人，除非你能屠尽所有的生命，不然你无法阻止我们存在。”

“哎呀、被发现了，”白泽夸张地叫了一声，转头看向温简、一副要看好戏的模样，“怎么办呀？”

温简顺着白泽的话接下去：“是啊，怎么办呢？”

身后忽然传来灼热的罡风，饕餮反应极快地一脚踹开穷奇，然后迅速叼起混沌避到一旁。

就在饕餮离开的后一瞬，焦黑的庞然大物砸在了他们原本所站的位置。小柒赤着的脚踩在了“焦炭”上面：“什么怎么办？”

“吼——”脚下的“焦炭”明显还想挣扎，小柒一脚跺下去，大地震了震，“焦炭”看着却还是没事的模样，生龙活虎的、格外有生命力。

将“炭”踹向穷奇的方向，小柒拍了拍不存在灰的脚背，语气很是嫌弃：“啧，你这家伙皮真的不是一般的厚。”

那黑的像炭一样、完全看不出原貌的玩意儿毫无疑问就是梼杌，知道那家伙的躯体有多硬，穷奇连忙闪到一旁，任由梼杌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

“发生了什么？”

小柒回到温简和白泽身边，疑惑看向他们。她刚刚专心打架，没有留意这边发生了什么。

扫一眼艰难从坑里爬起来的梼杌，温简收回视线，伸手帮面前的少女理顺乱发：“这么快就解决了？”

就知道面前的家伙不知道自己有多强，小柒没有威慑力地瞪他一眼，然后拍开他借机揉自己耳朵的爪子：“哼，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区区梼杌，哪里会是我的对手。”

有些可惜地收回“爪子”，温简老实认错：“是我有眼无珠，小柒怎么可能会打不过梼杌。”他认错的态度一如既往的诚恳，弄得小柒都不好意思继续闹他。

“知道就好，别说梼杌一个，就算梼杌和饕餮两个一起上也不会是我的对手。”

“小柒说的没错，你的确小看她了，”白泽点点头，“她的战斗力是法则中数一数二的，幸好你是鸿蒙的化身，若是换一位法则，还真不一定能受得住她。”

“？智慧你什么意思？”

“我近日闲着无事，也研究了一下人类写的话本，发现人族伴侣间强势的一方可能会作出欺负弱势一方的举动。他们称之为‘家暴’。”

“？所以呢？”

白泽不怕死地接着说：“我觉得这若是放在你们身上，你家暴温简的可能性会更大。”

“？智慧，你不要仗着没有实体就在这儿乱说话。”

转头看一眼温和浅笑的温简，再看一眼浑身燃着炎莲的小柒，白泽故作无奈的笑叹：“可怜的温简啊。”

听他这话，小柒倏地收起了火焰。双手背在身后，她稍稍歪着脑袋、模样很是可爱：“智慧，不要以为我揍不了你哦。”

被无视了半天，饕餮实在忍无可忍：“你们尊重一下我们好吗？”

他们还没死呢，那三个家伙就像是出来郊游一样愉悦玩闹。

这到底是谁更嚣张。

被饕餮一打断，小柒冰冷的视线投向了四凶。

白泽道了声“抱歉”，温简牵起小柒的手缓缓飞到四凶面前。

“关于你们刚才的话，我给你们一个答案。事实正如你们所想，我的确无法真正抹杀你们的存在。”

穷奇眼中闪过精光，他果然猜对了。

可脸上的笑意还没褪去，他便听到温简继续说：“可那并不妨碍我能限制你们的行动。”

“当初‘空间’能为你们安下囚笼，我一样能做到。而且我能精准将你们囚在一个地方，即使你们苏醒也没有能力摆脱我的控制。”

“不知道这样的筹码，你们可满意？”

温简此时的笑容在四凶看来就是恶魔的微笑，怎么会有法则用这么灿烂的笑容说出那么恐怖的话。

“自由”是四凶最大的愿望，温简无疑是抓住了他们的软肋。

四凶不干了，横竖都是一“死”，干脆拉着整个世界陪葬算了。

第191章 终末的故事（1）

别以为他们不知道温简在打什么算盘，他和深古十人的对话他们都听到了。

“勇敢的英雄打败了反叛、最终邪恶退场、葬入深渊”，这“邪恶”不就是说他们吗？

穷奇和饕餮相视一眼，两兽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绝意。这是温简逼他们的。

四周的魔气肉眼可见地疯狂汇集、涌入两兽体内，穷奇和饕餮成为了魔气旋涡的中心。两兽的身体不断膨胀，越来越大。

眼看着事情的走向逐渐脱离控制，温简适时向他们传音道：“我想你们误会了，我并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

“你们自己也说‘恶意是秩序允许的存在’，既然如此，我便不会绝对否决你们。”

狂涌的魔气戛然止住，穷奇的声音从黑雾中传出：“那你是什么意思？”

“不如你们先按我的‘话本内容’走走看，如果我真的要逼‘死’你们，到时候再自爆也不迟。”

如果能活谁会想去死。更何况他们已经不是法则了，这一爆用的是他们本源的魂魄，真要炸开，这世界是没了，他们也没了。

饕餮半信半疑：“你说的是真的？”真的给他们留了活路？

温简清浅一笑：“千真万确。”

小柒在他身旁不满地咕哝：“干嘛要给这四个坏家伙解释那么多。”

带着安抚的意思，他的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

白泽噤声安静待在一旁。

从感情上来说，他比小柒更希望那四个家伙能够消失，毕竟当年的他可是被按在地上灌“毒”的。但身为“智慧”，他比小柒更清楚温简的做法才是正确的选择。

他在心底无奈暗叹，有时候太聪明真的不是什么好事。

饕餮和穷奇对视一眼，两兽不约而同无视了梼杌的大喊，答应了温简：“好，那我们听你的。”

识时务者为俊杰，穷奇和饕餮一向都是聪明兽，打不过就加入，继续犹豫不过是挨多小柒几顿揍，完全是吃力不讨好。

以梼杌的性子，当然不愿意就这么乖乖就范，可惜他想法的分量在饕餮和穷奇看来比混沌重不了多少。至于混沌，还是一如既往地乖乖听哥哥们安排。

“你想我们怎么做？”既然在一条船上了，穷奇自然要问清楚温简的安排。

“你们只要旁观就好。”

等了半天等不到温简的下文，穷奇奇道：“就这？”

温简点点头：“‘空间’的囚笼已破，你们若是想去哪里逛逛我也不会阻拦。当然，如果你们想为这个故事增添一点刺激性，我也没有意见。但须得注意分寸，太过了我会出手干预的。”

早知道这么简单，他们还闹什么闹。穷奇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你到底想做什么？”

“多年前，因为你们的插手，世界的轨迹发生了偏移。变成这个局面，可以说是生灵的选择，亦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作出了选择。”

“事到如今，这个世界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秩序，但那时留下的问题还没完全解决。我要做的，就是解决这些问题，让一切回归秩序。”

“属于自己的秩序？”

相牵着的手猛地感觉到一紧，温简担忧地看向小柒。她终于还是明白了。

“你说的问题，是那十个人类？”

这种时候即使是温简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他不愿对她撒谎，只能将她拉进、揽入怀中，用最温和的语气告诉她：“是，他们是最大的问题。”

穷奇还想说什么，白泽上前拦住了他。对穷奇摇了摇头，白泽回身看向小柒，他的眼中是与温简相似的忧心。

直到今日，小柒才真正明白温简的意思。为什么他执意要保下人类、为什么他不愿直接动手除掉四凶、为什么他“话本”里的主人公不是他们自己，而是人类。

小柒终于反应过来了：这个世界做出了选择，它不需要神明。

温简所做的一切目的只有一个，将神明的痕迹从世上铲除，将主动权还给这个世界本身。

“这不公平。”手不自觉地拽紧温简的衣领，她心里莫名地难过起来。

她记得创造这个世界时，庚辰他们发自内心的笑。明明他们为这个世界做了这么多事，可到头来，这个世界却抛弃了他们。

试问，当忘恩负义的是整个世界时，你该怎么做？

破坏的念头在心底升起，她呆呆抬头望向温简。

指腹轻触上她的脸颊，温简捧起她的脸，有史以来第一次对她说了“不”：“小柒，放弃那个念头，你不能这么做。”

“如果我非要这么做呢？”眸中的温情渐渐褪去，她看他的眼神比初次见面时还要冰冷。

寒意从脚底涌了上来，温简止不住开始发颤，他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别任性、司火，”眼看他们的气氛不对，白泽来到了小柒身边，“秩序说的对，你不能这么做。”

如果说这话的是没有参与创世的温简，小柒还能认为他什么也不懂。可说这话的是白泽，他的话小柒不得不听：“智慧，为什么？你明知道大家有多喜欢这个世界。”

喜欢到即使被这个世界的生灵暗算，他们依旧不忍心破坏它。

“我知道，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我才尊重这个世界的选择。”

“对我们来说，它就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现在‘孩子’长大了，有了它自己的生活，我们会难过，但更多的是欣慰和成就。我相信就算是‘创造’他们在这里也会赞成我的话。”

她知道白泽说的是真的，深深闭上了眼，她终于冷静下来。

“我明白了，一切听你们安排。”她甩开温简的手退到一旁，温简下意识想追上去，却生生止住了自己的脚步。

这出“反目成仇”的戏码深得四凶喜爱，他们一声不吭地充当着合格的看官，直到温简冰冷的眼神“杀”过来，他们才正经起来。

“我们这就离开，让深古他们过来。”

“不过秩序大人，你真的有把握现在的那些人能打败深古他们？亿年的底蕴可不是区区十年能弥补的。”

“我能做的已经都做了，剩下的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饕餮一愣：“要是深古他们赢了怎么办？难道你让他们放水了？”

“没有，”虽是和四凶说着话，温简的眼睛还是看着小柒那边，只是可惜人家根本不理他，“我给他们的安排是，全力以赴。若是败了，我会清除他们灵魂的诅咒；若是赢了，我也会在他们这一世寿终正寝的时候除掉‘印记’。”

这下就连穷奇也不懂了：“你不是说‘勇敢的英雄打败了反派’？”

白泽默默提醒他们：“历史由胜利者书写，就像过去的历史里面没有我们的存在。”

这可是雷区，穷奇果断噤声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事情既然都安排好了，那四凶待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了。

于是在城上的人类眼中，黑色的浓雾散去，被淹没在其中的数位神明全部消失不见。只剩下坍塌的城墙和远远袭来的魔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