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九天正扶着老阁主在床上躺下，无法回头，却听到一声惊呼：“小九！”

“老家伙，你认识小九小友？”老阁主有些诧异。

“当然认识。他上午还在坐在我对面，后来说是来书阁转转，没想到却和你在一起。”说着，一边对转过身来的沙九天见礼，一边忙不迭地说道：“他就是我说的奇人。”

大家已经猜到了，来人是老相国。

之后，沙九天一边为老阁主调理暗伤，一边听老相国为老阁主详细阐述沙九天为边关、为南风国的全部谋划。听得老阁主几次差点从床上蹦起来，惊异的眼神不断在沙九天身上打转，看得沙九天脸都红了。

好在半个时辰后，沙九天在老阁主的后背重拍几掌，然后老阁主一阵猛咳，无数块黑色淤血吐到了沙九天事先准备好的盆子里，还带着难闻的腥臭味。

沙九天马上就想把盆子端出去，老相国在门口吆喝了一声，一个男子快步跑过来，接过盆子走了。

“哈哈，老朽又可以多活几年了。”老阁主欢喜异常。

他清楚地感受到，他体内的淤血竟然去了将近一半，而且生机也多了几分。

“还请老阁主不要激动，此时你最需要的是静养。”沙九天马上提醒。

老阁主这才感激又不可置信地盯着沙九天，问道：“筑基天的名医都无奈的陈疾暗伤，小友你是如何调理的？看来，这老家伙说你是奇人，果是奇才，而且是绝世奇才。”

说是不让他激动，他还是激动不已。

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突然间发现自己身体好转，而且还能多活几年，激动的心情哪里是那么容易控制住的？

“来，先别管我激动不激动，你先和我说说，你那些奇谋宏策是如何想到的。”老阁主拉着沙九天坐下，接过沙九天刚刚给他倒的白开水，“咕噜咕噜”几口喝下去，兴奋地望着沙九天。

沙九天看向老相国，不明白老相国为什么把如此机密的事情，告诉书阁的老阁主。

老相国当然知道沙九天在想什么，笑着说道：“你知道他是谁？表面上，他是书阁阁主，实际上，他是南风国的老祖，是当前在位陛下的爷爷。他身上的伤，全部是来自五十年前那场惨烈的边关抗魔。他本来伤势颇重，结果回到南风国后，又看到武学典籍被毁，怒火攻心之下，让伤势更加重了。”

“南风国倾尽全力，找来无数名医，才将他的伤势稳定下来。谁知道，又遇到亲儿子发动宫变，他以丹源境之修为，全力镇压宫变，就变成当前这样，一直在苟延残喘。”

“亲儿子反叛？”沙九天很是惊讶，轻轻地念叨了一句。

“是他的亲儿子，老国王的亲弟弟，当今陛下的亲二叔。”老相国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刺激老阁主，就那么随意地说着。

沙九天想了一下也明白了，大概过去的年头久了，什么事情也都看淡了，看开了。

“别说这些用不着的，听小九讲讲他是如何谋划的。”老阁主的兴趣还在沙九天身上。

沙九天无奈之下，只好托词大部分都是总督和欧阳策划的，他只是敲了敲边鼓。而内容，刚刚老相国已经都已经讲述了。

老阁主不满意地说道：“年轻人谦虚是好事，太谦虚就是骨子里的骄傲了，这可不好。”明显希望听到更多的内容。

沙九天面色逐渐严肃下来，看着老阁主和老相国说道：“筑基天数万年来，战乱不断。据说只有惊鸿帝国统治下，和平了将近五千年。两位都是前辈，又都是筑基天文武巅峰所在。我想向两位前辈请教，为何如此？有何办法治理？”

听到沙九天突然抛出如此天大的问题，两位老人都怔住了。

两人先是对望一眼，面色从不解，慢慢过渡到了哑然，同时轻轻地摇了摇头。

“小友，这一切都基于利益之争和野心膨胀。除惊鸿帝国那五千年外，还有仙祖开天之后，也和平了将近三千年。可后来，人口越来越多，但土地还是那么多，地里长出的食粮菜蔬药材，总量上不会有变化，人多了，平摊下来就不够吃、不够用了。这是利益之争的根源。同样，扩大自己的地盘，掌控更大的权势，这是野心膨胀。”

老相国的话，出乎沙九天的意料。

“那当年惊鸿大帝统一筑基天，也是野心吗？”沙九天沉吟了一下，提出疑问。

“哈哈，小友这话问得好！野心和雄心有区别吗？”老阁主哂笑道。

沙九天被问得愣住了。

对呀，野心和雄心有区别吗？

自己想保护凡人，自己不想看到宗门与凡人国总是打来打去的，自己想铲除邪恶，是野心还是雄心？

他马上就回答了自己：这是雄心！

因为自己并不想从中得到什么好处，他完全可以不理会这些，低调修炼，修为上去之后，就去闯元气天，反正自己不缺少修炼资源。

想到这里，他有了答案。

“我个人认为，野心和雄心还是有区别的。”沙九天的语气平和而坚定。“我认为区别就在于有没有私心。”

沙九天的回答，让两位老人极其震撼。老相国听后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就那么惊异地望着沙九天，老阁主也是神色几变，震惊不已。

这答案完全出乎他们两人的意料，这个他们两人已经早在百年前就达成共识的问题，如今沙九天却给出了全新的答案。

沙九天却就着老相国站起来，笑着说道：“老相国，来，请您趴在老阁主的床上，我们一边聊天，一边给您调理一下身子。”

老阁主思忖半晌后，突然笑了。“小友，我不是很赞同你的说法。你说说看，一个人想发家致富，或者想走到武道巅峰，那他是野心呢，还是雄心呢？”

沙九天不禁惊叹，这两个老人果然是人老成精了，马上就找到了反诘的突破口。

不对！

沙九天脑子里马上又联想到了自己。

自己也想生活不那么拮据，自己也想走到武道巅峰，那这是野心吗？肯定不是。

可为什么不是呢？

沙九天一下子想不出所以然来。

但他并没有放弃，而是思考自己这18年来的成长历程。

自己从未伤害过他人，自己的进步，要么是靠长辈的给予，要么是靠亲朋好友的馈赠，要么就是自己努力争取来的。

没错，就是如此。

“个人的野心与雄心，确实不好区分。但我认为，”沙九天微笑看着两位老人。“想成长、想致富，都是雄心。但如果是伤害他人、巧取豪夺，甚至不择手段，那就变成野心了，甚至是狼子野心。我从书中读到过一句话，‘贫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恰好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两位老人这下子真的惊呆了。

不到20之龄，不仅能引经据典，还有如此之思想，天下奇才！

要知道，沙九天的回答，可不是无理狡辩，更不是抬杠，而是有理有据。

“那‘饱暖思淫欲，饥寒起盗心’呢？”老阁主笑眯眯地看着沙九天，看他如何作答。

老相国趴在那儿，在偷笑着。他知道老阁主这不仅是强词夺理了，而且还在偷换概念。

沙九天果然又被问得怔了一下，很快他就反应过来，手上没停，继续给老相国推拿，口中却笑道：“老阁主这是在考验我。这不属于野心和雄心的范畴，而是属于个人教养、修养的范畴，是一个人选择自己如何做人。饱暖者未必就一定思淫欲，饥寒者也未必就起盗心。”

“哈哈哈哈——，”老相国在床上乐不可支。“老不死的，这回吃憋了吧？”

老阁主却没有丝毫恼怒，目光中都是欣赏。

沙九天却没有让老阁主难堪的意思，马上岔开话题。

“看来，要解决筑基天的战乱，就必须解决资源不足的根本问题。”沙九天轻声低喃。

“这个问题，要想通过正常思维，是无解的。”老相国直接给出结论。

“如何无解？”

“要么通过战乱、瘟疫等快速消减人口，要么让土地能够多生出资源，除此之外，还有解吗？”老阁主帮着老相国回答了。

明显，这两位老人早就讨论过这个问题。

是啊，土地有限，多生出资源也必然是有限。有限的资源无法满足无限的人口增长。不对，人口可不是无限无限增长的，人有生老病死，有三灾九难……

沙九天的思路清晰起来。

他从床上扶起老相国，告诉老相国，他只是年迈，生机流失，体内却没有什么隐疾。

扶着老相国重新坐下后，才悠悠地开口说道：“让土地提升产量，需要有人专门研究。我在书阁中看到很多有关种植、养殖方面的典籍，可以想办法把这些典籍利用起来，促进筑基天的资源增长……”

沙九天的话还没有说完，老阁主又是一句反问：“如何利用？现在筑基天以武为尊，有几人愿意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