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间千鹤沉默了。

此时的立花道雪在白盛威说出那个条件时，便已经猜到会是这个结果，但即便如此，他心中也曾暗暗期盼有奇迹的发生。

可事实依旧如此。

立花道雪作为风间家臣，可以说是看着风间千鹤长大，他太清楚老主人，也就是风间兵卫对于风间千鹤的培养。

重振风间一族荣光！

短短八个字，道尽所有。

当然，这里面有段插曲，也正是因为这段插曲，让拥有重男轻女思想的风间兵卫，下定决心将风间千鹤培养成能风间财团未来的继承人。

风间兵卫曾给幼年的风间千鹤出了一道题，传闻是在旧时代中流传，关于人性的伦理实验，叫做有轨电车难题。

大致内容是，一个疯子把五个无辜的人，绑在电车轨道上，然后驾驶一辆电车朝他们驶来。幸运的是，可以拉动拉杆，让电车开到另一条轨道。

然而问题是，在另一条轨道上，此刻有一个摔倒在轨道上的路人。

风间兵卫便问幼年的风间千鹤该如何抉择？

当时，立花道雪也在现场，对于这样人性的问题，老主人询问只有几岁的风间千鹤，在他看来实在有些残忍。

但风间千鹤的回答，却是让立花道雪记忆犹新，倒不是有什么天马行空，别出心裁的回答。毕竟这道题无非就两个选择，什么都不做和拉动拉杆，拉不拉都会有违道德，让立花道雪惊愕的，是风间千鹤选择的理由。

“拉动拉杆。”

风间千鹤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当风间兵卫解释这么做的后果，以及询问风间千鹤的理由时，风间千鹤是这么回答的。

“我们风间家是卖粮食的，五个人肯定比一个人，对于食物的需求更多。”

最后，风间千鹤更是加了一句，“要是风间家族做的是寿材生意，自然选择不拉动。”

当风间兵卫听到这样的理由，震惊之余，更是追问道。

“若是那一个人是你的亲人，甚至可能是我，你该怎么做？”

“如果是现在的爷爷，我选择不拉动拉杆，若是老迈的爷爷，我会选择拉动拉杆。”

风间千鹤思索片刻，便给出了答案。

或许能想到风间兵卫会询问理由，便又补充道，“因为现在的爷爷，是风间家的领头羊，可以带领家族面对任何挑战，走上新的辉煌，但老迈的爷爷，会成为家族的累赘。”

这样的理由，让当时的风间兵卫沉默了，同样也让立花道雪震惊。

记忆重叠，年幼的风间千鹤慢慢长大，渐渐与如今立花道雪眼前的身影重合。

“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在乎这些陌生同胞的生死？”

立花道雪知道，若是想保下这些人，就是有违身为家臣的忠诚，但这些人救过自己，也是自己的恩人。

“白先生，我愿意用我的命，换他们的命。”

这时，立花道雪整个身躯跪倒在地，额头紧贴地面。

忠诚与恩义，立花道雪原以为自己会选择前者，但当真到了抉择的这一步，立花道雪也对自己的选择有些惊讶。

人都是会变？

可为什么风间千鹤就没有变呢？

没有人可以回答立花道雪，包括他自己。

不过，当真的跪倒在地时，一切也就不那么重要。

不远处的邪马台遗民，虽然听不懂这些人说话，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见到立花道雪跪地，也是面露困惑茫然，随即一个个站起身，渐渐朝这边走了过来。

一旁的风间千鹤对于立花道雪突然的举动，面露一声惊愕，她不明白一向奉命行事的立花道雪为什么会突然如此。不由开口问道，“立花执事，这里面有你的亲人吗？”

“大小姐，没有。”

“那什么你要这么做？”

此刻的风间千鹤百思不得其解，她想不通一向沉着冷静的立花道雪，为什么会一群毫不相干的人，背弃风间家。

“或许，大于忠诚的，应该只有良知吧。”

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王锋缓缓开口。

风间千鹤皱着眉，扭头看向王锋，眼神中带着疑惑。

“立花执事应该是受了伤，被些人救了吧？”

王锋没有理会风间千鹤，只是看着立花道雪脖颈裸露处，一道很是狰狞的刀疤，随即伸手，途中繁华短刀突然出现在手中，随即在立花道雪背后划过。

这个过程中，立花道雪丝毫没有反抗，王锋要杀他，躲不了，也没意义。

随即，立花道雪衣服的背面，便被王锋划开，紧接着朝两边滑下。

立花道雪的背后，一道长长的刀疤，从脖颈处，一直延续到腰间，虽然已经愈合，但皮肉纹理呈现嫩红色，显然是最近才受的伤。

风间千鹤盯着这道刀疤，面色一怔。

“救命恩人吗？”

此刻，白盛威走了过来，同样瞟了一眼立花道雪的后背，淡淡说道，随即话锋一转。

“行为很让人感动，但身为风间小姐的家臣，当着外人面，如此做，岂不是让主人的颜面扫地？”

话音刚落，几人就能感觉立花道雪的身躯一怔。

王锋刚才用刀在立花道雪身后比划的时候，这个意志坚强的男人都没有半点反馈，但白盛威的话却如一把钢刀，不是斩在立花道雪的身上，而是一直以来的坚守。

立花道雪巧合之下，得到传世神兵，千鸟雷切，随即给自己改名立花道雪。

邪马台的历史上，真实存在的立花道雪，是忠勇的化身，九条檄文，谏言扶主。

家臣必须全心辅助主公，无论家族盛衰。

无论何时何地，绝不背叛主家。

不能只顾个人安危荣辱...

……

白盛威缓缓开口，所说正是立花道雪的九条檄文内容，至于白盛威为什么涉猎这些，看着他手指上，闪动光泽的科戒，就一清二楚。

这每一句，都如一把尖刀，划在立花道雪的身上，仿佛要将立花道雪切碎一般。

“其实，立花执事，你真正违背的只有一条。”

这时，王锋插话对着那即将崩溃的立花道雪说道，也算变相打断白盛威的节奏。

此刻的立花道雪，颤抖的身体一顿，仿佛在等待什么。

“即便谏言遭受主家讨厌，也要说出来。”

王锋声音不大，却是掷地有声，“而在北斗，有句古话，叫忠言逆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