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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无瑕

作者:提笔随缘 | 分类:科幻 | 字数:83.4万

(三十)平日

书名:明日无瑕 作者:提笔随缘 字数:5658 更新时间:2024-11-16 17:30:19

知道今天轮到班布爷爷请客,连午茶都忍了不吃的阿纳塔比着胜利的手势,急着冲去酒店换好衣服,却跑得太快,磕了一跤,吃一嘴沙不说,还磨破了不少皮,最后更在抹碘伏时哭了鼻子,等母亲和朋友哄了几句才恢复往日的淘气。

看着帮男孩处理伤口的少年,老人刚准备夸他什么都会做,又想到儿时,自己曾在玩滑坡时给嵌进斜坡里的磨盘蹭破了屁股,还是给迦罗娜背回去,拿棉花蘸着酒精来消毒,疼得是哭爹喊娘,只能老实挨她的训,不由得摇头轻笑:“不论何时何地,孩子之间的友情都一样简单纯粹啊,可惜啊…”

“爷爷,可惜什么呢?”帮阿纳塔贴好纱布后,少年收拾起急救包,“今天去哪里解决饱腹问题呀?”

“呵呵…赛尔,我啊,想领你们去家中洲人的餐馆…”说着,老人揉起少年的脑袋,跟他先行出房,好让心疼儿子的母亲帮擦干了眼泪的小家伙换身衣裳,“中洲人,共治区的中洲人,过去的帝国人…特罗伦人。赛尔,你可知道‘特罗伦’在中洲人的语言里有何含义?”

“没听过,爷爷。”

“是承接与继承之意…他们啊,以帝国最正统、最有名望的继承人自居,臭屁得不行,对吧?但他们本性不坏,烧烤的手艺更是一流。待会儿,你就晓得咯…香料与鲜肉的极致结合,说的就是中洲的美食、能让任何肉食主义者都会口水横流的大餐啊。”

等母子二人穿戴好正装,已租了辆车的老人问起齐约娜,温亚德有无口碑甚好的中洲餐馆。在明白大概的位置后,老人踩响了油门,将车速冲到路标允许的极限,左穿右插,晃得男孩直呼好玩,又让少年和妇人心惊。在一家食客络绎的餐馆前刹停后,男孩夸老人的车技真好,妇人却抹着汗说没必要赶时间,安全要紧。至于少年,则在推开门前,打开网问老人在哪里学的开车,也想去见识见识,却看他回复:

“开车这种事,多踩两脚油门刹车就会了,哪用得着学。”

方入餐门,四位顾客就嗅到诱人的浓香。那是动物的油脂与些许蜂蜜结合后,给暗火烘烤出的风味,是一种率领各式香料融为一体的独特气息。而散发着这股焦香的,是只油光锃亮的金皮烤羊,腾腾的热气像是薄纱,衬得这刚出炉的美味愈发诱人。点了间仅剩的空厢房后,有着光亮棕肤的女服务生给他们推荐了店里最具特色的热销菜品——从共治区运来的新鲜驼肉,说那驼峰是不可多得的美味,尝过的顾客都夸好,值得一品。

“不愧是正宗的中洲餐馆,这位姑娘是懂行的,”老人凑近一张方便让顾客观赏厨师手法的玻璃窗,空吮着嘴,似在品味那头正被大厨快刀分割的烤骆驼,“切一方驼峰,拆半只烤羊,可有牛肋?好,扒上那么几条,要带骨哦。酥面包、干烙饼可有?都来个四人份的吧。哦,生菜,还有生菜和黄瓜,一起卷着才解腻,不能忘了啊,腌菜和咸酱别太多,吃不完浪费。水果嘛,切个拼盘吧,再打两大瓶果汁,搬一小桶鲜啤——赛尔,今天爷爷请客,适当放肆放肆不成问题吧?哈哈。”

“老先生,您对中洲的菜色颇有见地?”记好客人要的菜品后,女服务生笑着眨了眨眼,那棕色的眸子大而灵动,逗得阿纳塔也学起她的样转起了眼睛。

“自然,否则,我这把老骨头就白在圣城奔波啦…去吧,小姑娘,如果可以,给我们来个优先照顾啊?哈哈哈。”

“您也从圣城来?是住在那里的博萨人吗?不瞒您说,我和父母也曾是圣城的居民,直到前些年卖了房子,才跟认识的朋友搬到温亚德…哎,真可爱的小弟弟,捂着肚子,眼神好幽怨啊。是饿了吗?不说了,不说了,我去转告厨师,保证你们最先享用美味哦?”

送客人们走入包厢后,她笑着告退。阿纳塔坐上了高凳,拍起肚皮,趴在桌沿噘着嘴抱怨:“好饿,好饿…班布爷爷好啰嗦,饿得我要昏过去了,昏过去啦!”

“阿纳塔,耐心,”妇人勾起指头,敲了敲儿子的脑壳,颇为好奇地瞧向逗弄孙儿的老人,“班布先生,你的家在圣城吗?”

“家?呵,差不多吧。”

被掐着脸蛋的少年刚拨开老人的手,另一边脸又给偷偷挪过来的男孩捏了起来,干脆放弃了抵抗,加入大人间的闲谈:“爷爷,这怎么能差不多呢?在就是在,不在就是不在啊…”

老人只是摇头,拿脚踢了踢桌腿,说:“忘啦?生意在圣城、房子在圣城,虽是圣城的居民,却算不上那里的人——赛尔,咱们是博萨人,可千万别忘咯?”

“班布先生,圣城的风景如何呢?”这时,妇人拎出藏在外套里的双环挂饰,面露虔诚,“说来,身为帝皇的信徒,我从未去那里朝圣…只在电视上见过圣城的样貌。通天的黑金火炬,拱立于空的圣环殿,犹如轮盘的城市布局…想来若非亲临,只怕是无法体会那难以言说的震撼…”

(三十)平日

“对崇信帝皇者而言,圣城是梦幻之地——开玩笑啦,齐约娜啊,圣城与康曼、晨曦一样是帝皇创造的城,区别仅仅是风格罢了。帝国的都城、信仰的中心,是当年那些操控第二特罗伦帝国的军队和神棍蒙骗世人的虚假袍服。相信我,孩子,真正的信仰,并不依托于世俗的土地,该是在我们的灵魂深处、在我们的心里。”

“是啊,当是这样…谢谢您的指点。班布先生,我记得,你也是帝皇的信徒?”

“哈哈哈,算是吧、算是吧。我这人啊,是个入乡随俗的机灵鬼,学着当地人的习俗、崇敬当地的信仰,才能跟他们打成一片,好做生意好办事,关系搞好了,还能偷师几门手艺,有百利而无一害呀,哈哈。”

听到这里,阿纳塔跑到少年背后,捏着少年的肩膀,叽喳个不停:“呀呀呀,我明白了,班布爷爷是——投机取巧的实用主义者!老师在学校讲过的!我记得没错吧,赛尔哥哥?没错吧没错吧?”

“嗯,是…吧?”想着老人平素的模样,少年笑了笑,觉得男孩的形容是有几分准确,“呃,阿纳塔,你不是饿了吗?坐着休息吧,蹦蹦跳跳的,肚子会更难受哦?”

“没事,赛尔哥哥夸夸我、夸夸我,夸夸我,我就听饱啦。怎么样?我在电视上学的,舒缓压力的按摩哦!赛尔哥哥喜欢吗?舒服吗?肯定很舒服,对不对啊?”

“嗯、嗯,很好,很舒服…但有些痒,太别扭啦!阿纳塔,别逗我了,听,是餐车的声音——要开饭啦。”

果然,下一秒,笑盈盈的女侍者推开了门,盛菜时不忘热情地介绍,告诉客人最好抹些果酱在烤驼峰片上,可以适当中和油腻、让肥美的脂肪更加芳香。端上酒水时,她还不忘同老人谈些圣城的事情,问常有驻军光顾的老酒馆现在生意如何。在听见酒馆让老店主的儿子接手后,她笑得开怀,说自己小时候时常去那里帮父亲买酒,总是能看到圆滑的老店主盛情款待那些在朝晟驻军内服役的木精灵和梁人,还说店主的小儿子过去可是个爱玩的小鬼头,总是苦着张脸跑腿,不知现在接过了老爹的门面,会不会笑得开心一点。

摆好酒菜后,女侍者讲着是自己话太多的抱歉,赶忙退出包厢关上门。饿花眼的男孩立刻撸上手套,给外酥里嫩的驼峰片抹了两指果酱,夹进脆脆的面包片里,大口嚼入嘴中;老人不遑多让,扯了根牛肋排,边啃边笑;妇人则拿刀叉切碎了羊肉,细心品尝其中滋味;少年先咬了片金黄的羊皮,听着有趣的碎裂声,照着餐垫上绘画的吃法,把羊肉和蔬菜卷进饼里,一截截咬断。配着解腻的果汁啤酒,他们很快把烤肉消灭一空,不时叉两块水果,聊起闲话。

“班布爷爷,咕…吃撑了,吃太多了…唔,”阿纳塔再闹不动了,乖乖坐定身子,摁着腹部舒缓胀痛,“特罗伦…中洲人的皮肤都是棕色的吗?给我们端菜的那个姐姐,棕得像家具上的油漆哎?而且,她的眼睛好大哦!看着满满都是光,快要和赛尔哥哥差不多了!”

见儿子说起服务员的肤色,齐约娜板着脸,用严厉语气训导:“阿纳塔,议论别人的长相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

“无妨,皮肤的色泽是天生的嘛,该棕就棕,该白就白,该黄就黄,”灌了口酒后,老人打起了嗝,笑得万分惬意,还蹬了蹬桌腿,舒活了腰身,“中洲人啊,虽不比格威兰人白净,水汪汪的大眼睛却是勾人魂魄。去了共治区,风情万种的姑娘是一位接一位,常勾得那些游客瞪直了眼,变着法子搭讪。阿纳塔,要是去了那里,遇上和你年岁一样的小妹妹,被人缠着你去玩过家家,会不会脸红啊?”

“不会!不可能的!还在幼儿园的时候,每次跟班上的女孩子扮家家酒,我都是演爸爸的!红脸皮的,都是些害臊的女孩子和胆小鬼!我才不会那样!”

“得了吧,阿纳塔,爷爷告诉你,那是你没遇上喜欢的女孩子呀?可别告诉爷爷,没见着过叫你摸摸手就羞红脸的女娃娃啊?不会吧,在学校待了三年,还没碰见让阿纳塔心动的小姑娘啊?”

“没…没、没有!绝对没有!才没有呢…”

“那,如果爷爷让你的赛尔哥哥生成赛尔姐姐,变成女孩子陪你玩过家家,让她演妈妈、你扮爸爸——阿纳塔,可要说真话哦,会不会脸红呀?”

“不…不…不会…不会…吧?”

见男孩红着脸支吾起来,赛尔略感无言,忙挥手驱走挤兑了空气的尴尬:“呃,爷爷,这种玩笑太过火了,不能乱开的。”

齐约娜倒不在意,反笑开了颜,与老人一块儿打趣:“是呀,赛尔要是女孩的话,阿姨啊,一定要想个主意把你留在庄园里,让你——当阿纳塔的未婚妻啊?嗯哼?怎么样,是个不错的主意吧?”

没等少年苦笑,男孩就着急了,不过是急着鼓掌开心:“好呀,好呀!妈妈的主意最棒啦!这样,赛尔哥哥就能天天陪我玩啦!”

“嗯,我觉得烤羊卷饼味道很好,驼峰吃多了总有些腻口,”这些调笑的说辞,少年全当是耳旁风,只想着尽早岔开话题为妙,“爷爷,你怎么不尝别的,把牛肋…全吞了呀?骨头都咬断了,爷爷,你牙口还真厉害…”

“肉的滋味可不比骨髓啊。真正的精华,都藏在这硬壳壳下面,咬断了嘬两口,又嫩又滑,满嘴油香,我最喜欢吃啦。赛尔,我年轻时,特喜欢握一整条牛腿骨,把骨头咬成渣,嚼着嚼着就咽进胃里,那口香——哎,怎么,阿纳塔,怎么摆出一副不信的模样?”

“谁会信啊!妈妈可买过牛腿骨,分明硬得像石头!敲都敲不动!人的嘴又不是是剁骨刀,哪能把结实的骨头咬成末末呢!”

“没错,寻常人当然不能够了,但…爷爷我是不一般的人啊。阿纳塔,你不好奇,为何我总带着受管制的武器防身,且不怕警察叔叔们抓我啊?”

“说到这里,班布先生,”这么一提,妇人记起上次出海的意外遭遇,也有些困惑,“警局的人没为难你吗?我回去问了问杜森,他说那样的武器会惹来很大的麻烦,要我别多管,他去找朋友打听打听消息…结果,您倒是马上来电报了平安。要是今天不说,我都快忘记这件事了…”

“嗯,没有。我总归是圣恩者,有权收藏这类枪炮,只要不弄出乱子,他们就没理由插手。”

“是吗,原来如此…圣恩者?”妇人长吁一口气,正要端起杯子抿口果汁,手却僵在了半途,“圣恩者?班布先生,您是…圣恩者?”

“是啊,喏…”只见老人踹了踹桌腿,握起放在餐碟里的牛肋骨,塞进嘴里轻松咬碎,那模样,活像是在嚼甘蔗,“喔,阿纳塔,爷爷没骗你吧?在碾骨头这方面,我可是在行的。”

“圣恩者…什么是圣恩者呀?”男孩晃晃脑袋,又凑到少年身旁,“赛尔哥哥,圣恩者是什么?”

妇人站起身,轻声呵斥:“阿纳塔,别多问…”

“没事、没事,我都说出口了,定然是不在意啦,圣恩者又没什么,”喉咙一动,老人真的吞掉了碎成渣的牛骨,笑容和蔼如旧,而踢着桌腿的脚也算是停住了,“齐约娜,想想吧,圣恩者说是万中无一,硬算起来,二三十万人里就能出那么一个。这些年,大地的人口有多少?将近七十亿吧?约摸一比划,最少也有多过两万的圣恩者,比刊登在杂志排行榜里的富豪更常见啊,哈哈。”

“呼…也是啊,是我太敏感,眼界狭隘了…”良久,妇人才坐回位置上,苦笑着释怀,“请多包涵,圣恩者…毕竟是活在故事和新闻里的传奇,您还是我第一次、不不,是第一个在现实中…亲眼瞧见的圣恩者呢。”

“所以圣恩者到底是什么呀?”问题得不到解答,男孩托着下巴,生起了闷气,“都不理我,赛尔哥哥也不吭声,呜…”

“拥有一些不凡力量的人罢了,阿纳塔,譬如我,就有一口把骨头当棒棒糖嚼的好牙啊,你说,寻常人能有这嘴牙吗?没有吧,哈哈哈…”

“是的,差不多就是爷爷讲的意思…”少年摸了摸男孩的头,展出了安抚的笑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爷爷也不例外哦?阿纳塔的问题,会在往后读的书里找出答案的,提早告诉你的话,就没有探求知识的惊喜了。要理解呀,阿纳塔。”

“好的!我相信赛尔哥哥!”

“时候不早啦,咱们,撤?”老人擦净了嘴,起身打开包厢的门,抬手邀请大家离席,“先去停车的地方等我,结完账就来咯。”

无需客套,妇人笑着牵住两个孩子的手,带他们先行离开。老人则是唤来那位女服务生付好餐费,叫她不用找零,还多聊了两句在圣城的事情,问她为何要从共治区治安、经济最好的城市举家迁离,而女服务生的回答有些苦涩——原来,她的父母听说格威兰的商业条例颇为宽松,只要带了充足的本金过来就能挣大钱,就执意变卖房屋,跑到温亚德打拼,却赔掉大半的存款,幸好找了些有手艺压身的同乡合作,一起开了这间烧烤店。现在,她是在这里帮忙,父母也偶尔会来打个下手,过得挺安稳,反正是不敢乱折腾了。

“不过,老人家,说真的,格威兰的风气确实与圣城不同…”女服务生帮老人装了罐啤酒,用笑赶走辛酸,“这里的氛围轻松许多…您也能理解吧,在圣城那边…太压抑了。说句冒犯帝皇与使者的不敬之言,初至温亚德,我还以为…是到了另一个世界。总之啊,生活的压力重了,肩上的担子却轻了…是种说不清楚的惬意啊。”

“无妨,我能理解…出于治安考虑,圣城的刑罚与管理太过严苛,”尝了口酒,老人道过谢,在她的恭送中走出餐馆,回首大笑,“切莫生分,以后我们会常来——阿纳塔,赛尔?是不是啊?哈哈哈…”

当他们走远,一位坐在大厅里的食客摘去耳机,放下手中的刀叉和同伴打了声招呼,快步走入那间还没来得及清洁的包厢,将粘在桌腿上的窃听器揣进兜里,再回到自己的座位,继续割起冒汁的牛肉:“格拉戈先生,这老头精着呢,讲的全是堆没条理的废话,还笑话我们——手段拙劣。”

“没关系,任务而已,领工资办事嘛,相信伟大的帝皇使者会体谅咱们的难处,”德瓦也扔掉堵着耳朵的塞子,专心嚼起肉来,“维莱,今天这顿能报销吧?在军队的时候,跟管账的打个招呼就行。到了黑水,是要跟谁通通气?”

“没事,我会给他们说一声,”吞着牛扒的维莱挤出含糊的声音,“现在,我们还是想想打听消息的主意吧,格拉戈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