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先生得了个好弟子啊！”还未等庄老回应，楼梯方向传来清朗之声。

庄老先生镇定自若的继续饮茶，而那小童呲溜一下站了起来，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往楼梯口观瞧。

楼梯传来脚步声，步伐稳健，而后一个白衣身影出现在了二楼。

白衣金线长袍一尘不染，左手依旧拿着一把并未打开的折扇，怀抱于胸前位置，右手自然背在身后。

这‘不二先生’皮肤白皙，身形挺拔，再往上观瞧一双剑眉星目，目光烁烁，尤其让人精神一振。

“庄老先生，久违了！”‘不二先生’将背在身后的右手转了出来，走到桌前稳稳的向庄先生施礼问好。

“苏先生，久违了！”庄老先生也并未依仗自己文坛地位托大，而是同样起身还礼，面带微笑。

“请！”被称为苏先生的店主不二微微挥手，宾主落座。

紧随不二先生而上楼的小厮已经将一壶新烧好的水连并整套全新茶具换了上来，取过被用过的就下楼去了，不做逗留。

“苏先生？”那小童倒是不怕生，小声嘟囔着。

“呵呵，庄老先生，你这个小娃娃很有意思呀。”白衣男子笑着说道。

“苏先生见笑了，小子顽劣，都怪我管教无方。”庄老先生话虽然如此说，但是微笑的表情却丝毫不见怪罪之意。

“庄先生哪里话，赤子之心，难能可贵。”白衣男子说道。

“还不给苏先生见礼？”庄老对一旁蹙眉的小童说道。

“见过苏先生。。。”小童闻言也不好违逆，只是心中怀疑，这人是不是不二先生呀？他想见的可是不二先生。

“我就是不二先生。”白衣男子一眼便看出了这小童的心思，笑着冲他说道。

“哦！”那小童被识破了心思，脸一下红的像熟透的苹果，自顾自的挠头，很不好意思。

他这举动，自然又引来两人一阵爽朗的笑声。

“不必据说，远来皆是客，你也请坐。”苏先生笑吟吟的示意站在一旁的小童也就近坐下。

小童闻言倒是也不扭捏，索性就座了下来，双眼瞪得大大的仔细观瞧这位‘不二苏先生’。

“我名苏渊，你叫什么？”不二先生本名苏渊，只是知道他真名的人极其稀少，平日里都是以‘不二先生’相称，如今居然自报家门，问那小童姓甚名谁。

“啊。。。我。。我姓李，名。。。名东西。”那小童原本就盯着苏渊猛瞧，没想到人家头一个就问到他头上了，一时有点儿紧张，这位苏先生可是神人啊。

“上木下子桃李天下，古今纵横无问东西，当真起得好名字。”苏渊朗声说道，却是对庄先生所说。

“呵呵，苏先生见笑了，他自小就跟在我身边，本性顽劣，不过天资还好。”庄老对于苏渊一语道破李东西名字由来，丝毫不感到惊讶。

“苏先生，上次接你来信，称不久即将离开南域，可是当真？”庄老微微皱眉向苏渊问道。

“正是如此。”苏渊听闻庄老如此一问，面色也缓了下来。

“不知所为何事？”庄老又问道，他与苏渊常以信件往来，此前的信中虽有提到苏渊即将离去的消息，但是一来并未言明因何原因，二来并未说出去往何处，三来也未提到起行时间，所以庄老心中焦急，特此前来会面。

“。。。”苏渊侧头看向窗外，并未直接回答，他的目光看向了窗外远处，直入云霄的琉璃埵方向。

“到底还是因为那事么？”庄老虽然也是第一次与苏渊见面，但是两人相接触并非一两日了，而是经常互通信件，自然庄老对于苏渊身边发生的事情，也多少了解个大概。

“天王宫终究还是不愿意接纳你？”庄老又问道。

“也许冥冥之中，当真有命运左右。”不二先生苏渊感叹道，旋即诉说起了自己的事情，这些事他从未与人提起，如今庄老不远千里而来，是一个最佳的交心对象。

苏渊自记事起就是孤身一人，流落街头，乞食为生，既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亦不知道往何处去。

终于有一天遇到了人生中第一个贵人，那人不仅给了苏渊一顿饱饭，还把他带到了琉璃城青云坊的一处私人书院，交了几年的学杂费用，让苏渊暂时有了安身之所，还能学些文化知识。

那人离开之后，每隔一年都会在桃花开的季节到书院看看苏渊，对于苏渊来说，那人就是自己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是让他唯一感到温暖的人。

苏渊自从入学，不再为生计发愁，便展露出惊人的天分，学习任何书籍知识都快的让人难以想象，书中描写天才的那些词语，诸如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举一反三，放到苏渊身上一一应验，不过两年时间，在苏渊年仅十岁的时候，那私塾已经无书可读，先生更是教无可教。

苏渊的恩人第三次来看他，依旧是桃花盛开的季节，带他离开了书院，在青云坊买下了一个铺子，经营各种书籍卖家，并取名不二书店，苏渊年纪尚小，店铺都是由几个特意招募的老实人帮忙打理，索性旧书贩卖也没甚么太过繁琐的事情，苏渊与其说是这家店铺的东主，倒不如说是整日在其中读书的顾客，生意上的事，他不关心，恩人也说过，不需要他关心，只管读书便好。

“原来不二并非苏先生自己取的呀？”那小童在一旁听得分外认真，听到此处不自觉念叨着。

“不错，不二乃是恩人所赠，当时我也如你一般，不明就里。”苏渊并未因为小童的打断而有任何不快，甚至接了一句。

之后又三年，苏渊再一次遇到瓶颈，这书店几乎所有的藏书，都被他啃了个干净，已经再无东西可学。

满腹经纶，韬略纵横的苏渊，也曾年轻气盛，希望一展所学。

恩人如期而至，听闻了苏渊内心所想，特意为苏渊卜了一卦，讲到此处不二先生苏渊停止了讲述，似乎陷入了沉思。

庄老先生也是首次听闻苏渊的过去，之前只是感叹苏渊天纵奇才，至于他的人生，几乎毫不知情，天道循环，人不可能一直顺风顺水，自然也不会一直陷入低谷，庄老一生跌宕，自然知道，苏渊之所以暂停是那时他的人生来到了转折点。

“苏先生，卦里怎么说？”小童童言无忌，他可不会像庄老先生一般老成持重，早已按耐不住，等了半天不见动静，急忙问道。

“哎！岂可失礼！”庄老先生略有不快的教训李东西道。

“呵呵，无妨无妨。”苏渊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微微一笑。

“并无什么不可言说之处，只是思及过往，有些感慨。”苏渊又说道。

“庄老先生可曾听闻过一种卦，叫天卦。”苏渊饮了口茶问庄老先生道。

“你是说六爻卦？”庄老先生自然见多识广，回应道。

“不错，那时的卦便是六爻卦。”苏渊似乎又穿越回了岁月之前。

“卦分上下，上挂说我是：孤星入命、潜龙勿用！”苏渊沉声道。

“孤星入命、潜龙勿用。。。。”此时莫说小童李东西，即便是庄老先生也不免皱眉沉思。

“当时我不明白，恩人也未曾演说，时至今时今日，我大概有些明白了。”苏渊站起身来，走到了窗边，看向琉璃城中心，高耸的琉璃埵。

“五年前，我向天王宫进言，退东、西两域之兵，本以为自己即将青云直上，鹏程万里。”苏渊说话间，眼神暗淡，语气哀伤。

“那时候，自觉意气风发，将恩人的卦象忘了个一干二净，自以为可以逆天改命。”苏渊又说道。

“可那次之事过后，天王宫虽也有礼遇，我亦数次再进军政之言，奈何人族出身，始终是做无用之功。”苏渊说道。

庄老听在耳中，思在心头，这一点他亦感同身受，作为南域文坛领袖，本应已站在文人之巅，可是到了上八族眼中，也不过是些舞文弄墨的骚客而已，根本不受重视，苏渊之前就在与庄老往来的信件之中经常提及自己的一些关于政事、军事、文化等方面的新奇见解，苏渊的才华深深的震撼着庄老先生。

甚至不止一次，庄老从心中感受到年轻的苏渊对于一展抱负的巨大渴望，但是往往下一次所收到的信中，便传来石沉大海的失望。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庄老已过天命之年，更是感同身受。

“是啊，我才想到当初那天卦上卦所言何意。”苏渊说道。

“潜龙勿用。。。”苏渊经过了许多次的努力、挣扎，终于明白了恩人所言究竟何意，是让他静待时机，莫做无谓之功。

“你这位恩人应当也是当事奇人啊。”庄老不由提起苏渊口中的恩人，他也十分想知道，对苏渊有养育之情、知遇之恩、甚至能够勘破天命之人，究竟何许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