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随主便，都已经来到了别家地盘，此间主人相邀，李澈自是没有理由拒绝。

跟着元应彬一路在板桥上穿行，身边行人来来往往，若非板桥金索接连处透漏着底下袅袅云雾，视线开阔，李澈几疑自己是在红尘街巷。

这家同光楼与迄今为止他去过的坊市相比，最大的区别，即是这些修士的表现。

他们会在来往间朝你笑着颔首示意，有人甚至会酌情来搭谈，比起一些地方大家互相提防，好似谁都是自家潜在敌害一般的态度，倒的确更要让人感到闲舒。

“来这里的人，除了求购需用外，拓宽人脉也是一大目的，”元应彬轻声对李澈解释，“这也是此间主人的目的。”

李澈颔首，表示理解。

两人往正中间最高那座红墙绿瓦、飞檐翘角的宫阙走去，一路畅通无阻，直捷进了内里。

这座宫阙自外看去甚为高大，但却只有一层楼，内里不设竖柱撑持，入目即是四墙雕刻的各式壁画，多是仙神佚事、典故意趣。

空阔的厅堂内以恰到好处的距离，安设满了一张张黄花梨木座椅，最里端则是一座约有十丈见方的实心木质高台，同样雕刻满了精致的图绘。

整座厅堂空阔大气，置身于内，不自觉就会让人生出一股豪气与洒脱，尤其配上入内之人需要引荐的背景，愈发让人觉得高雅意趣。

李澈暗赞一声这同光楼主人的品味，随同元应彬折转往东面的一条通道，来到一扇镂雕精美的房门外。

元应彬朝守卫一拱手，两人便被侍从迎入内里，落座看茶。

李澈四下一望，环境装点与厅堂如出一辙，唯一意外的是，此间并无一人。

“李兄稍待，前回我说你要来，这同光楼主人很是高兴。但他平素事务繁忙，并不能总在同光楼坐镇。”

“适才我已告知他亲信，得到消息，估计此时正在路上赶来，倒并非有意怠慢李兄。”

李澈点头，笑道：“我一路赶来，并未得闲，正好稍歇。”

这里的侍从明显都得了提点，不见元应彬有什么招呼，就端送来了许多造型精美的茶点糕饼，还有几个容貌秀丽的女子在座旁纱帐后弹琴弄筝，照顾好不周到。

两人坐着聊了一阵，屋外便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即将推门而入的那一刻，李澈与元应彬互望一眼，从座位上起身。

一个身材瘦削，七尺半余的男子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袭梨木花纹的淡黄袍子，头顶一头乌发用同样是梨木雕制的发簪束起，面色泛白，稍显惨淡，五官倒是精致，透着一股秀气。

看去不像是个坊市主人，反倒有些像哪家身体薄弱的书生。

见到李澈，他眼神蓦然放亮，笑着拱手近来，“李兄？小弟章以尘，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李兄？小弟？

李澈面色古怪，下意识拿灵识一扫，却发现着章以尘居然只是个筑基初境的修士，一时间大感意外，难以想象对方究竟藉何才得以执掌的这一座同光楼。

李澈拱手回礼，打量了他几眼，实在没忍住，问道：“未知章道友贵庚？”

章以尘一怔，旋即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笑道：“今年正才及冠。”

比我还小一岁？

李澈真的没有想到，这同光楼主人会才这般年岁。

他也不信这诺大的坊市，会是章以尘一人独自经营至今，必定有玄奇在里头。

李澈看了眼元应彬示疑，后者却只是笑笑，并未说话。

章以尘听李澈发问，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这些年来，这种情况，并不在少数。

他也跟着笑了声，从手腕上一枚梨木制成，由金、银雕饰花纹的小锁内，摸出来了一小屉茶叶。

“看李兄惊讶的样子，似乎并不知我的情况，元兄你没和李兄讲过么？”

元应彬摇头，笑道：“第一天与章公子达成协议时，就讲的很清楚，除非章公子自己开口，否则我等不可对揽客对象透漏你的来历。”

章公子……李澈捕捉到这一称呼。

章以尘哑然一笑，“那咱们坐着聊，这是我从家父那里讨出来的‘秋燕甘’，味道清素，香味独特，且有润安脏腑、温养灵识的功效，咱们一起尝尝！”

他把这一屉茶叶递给了侍从，命人换茶，请了李澈与元应彬坐，开门见山道：“李兄可是好奇我如此年龄，如此修为，何德何能可以拥有这一整座同光楼？”

没甚好遮掩，李澈坦然点头。

章以尘一笑，“却不知李兄可曾听过‘恨真散人’的名头？”

李澈一怔，“恨真散人？八大散修之一？我自是听过，与这位有什么关系……”

话音消落，李澈想到了一个可能，面露难以置信之色。

章以尘拱手，摸着鼻头不好意思笑道：“家父章辰真，道号‘恨真散人’。”

李澈没想到中间有这一层关系。

这位恨真散人的名头可不小。

李澈早年间偶然会听见伏罗派同辈弟子聊天，谈到派外的那些散修无心大道，一身本事碍于所学，极其有限，不堪入眼。

但实际上修道弥久，才知这一说法有待考量，情况须要另开来说。

确实，散修一身所学往往会被些宗门氏族所诟病粗鄙浅薄，但这只是针对那些修为微末之士。

在不计其数的散修里，总会有那么些个人机缘上佳，得传前古仙道，一身所学丝毫不弱名门子弟。

而即便所学稍差，然一旦哪个散修功成金丹，或是道成元婴，其就不能轻易小看。

试想，在如此粗劣、资源不足、受有种种局限的情况下，能够走到这一步，这个散修又岂会是易与之辈呢？

这位恨真散人更是其中佼佼者，与另七名散修大家被并称为天下八大散修，地位几与玄、灵十八大派掌教无差。

且最有趣的是，这八人中，四人为玄修，四人为灵修，恰正对半顶争。

而这恨真散人章辰真，即是灵门一方的散修大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