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虎是个罪大恶极、而又极度危险的人；无论是出于公义，还是出于自身安全上的考量，于柔意都觉得他应该受到法办。

李三九同样认为瘦虎死有余辜，不过在能得到私利的情况下，他就不愿再去充当推别人上断头台的角色了。

刀法交换活路，是李三九主动提出来的，他觉得自己有义务遵守。在李三九看来，诚信在任何时候都不应该打折扣。

李三九当然知道自己是在与虎谋皮，该做的防备，他也是一点都不敢含糊。

夜

瘦虎死尸般卷缩在小黑屋冰冷的地上，他的背上有一道剑伤，不致命，却又让他流失了许多精神；他也同样一天没有得到过食物，饥肠辘辘。

漆黑的夜、冰冷的地、受伤而饥饿的躯体被人完全束缚，这一切都有助于让人冷静。

冷静下来的瘦虎，想到了自己七年的牢狱生活：他先是在单人牢房里，被饿了三天，然后被投进了关押着十几名死囚的大间囚室；十几双泛着绿光的眼睛，像是一群饿狼打量着羔羊……他甚至以为自己会被人吃掉，可是没有，他只是丢了“清白”……

他要报复、他再也不要受人欺辱、他要人人怕他、他要人人都不敢嘲讽、歧视他……

他做到了。

如今，一个轮回过去，他又一次失去了自由。

他以为自己会被上交衙门，凌迟处死——他还为此害怕过。

李三九并没有把他送官，而是提出了交换。

瘦虎想到了自己能够活命，卷土重来……他甚至为摧残李三九、于柔意制订了多种计划。

此时，裤裆里的传来的恶臭味和湿黏、冰凉的体感，却是时刻提醒着瘦虎，对方对他防范之森严。

这样提防自己的对手，可能给自己活路么？答案几乎是显而易见的。

瘦虎从绝望、到希冀、再到绝望又是一个轮回。

“吱——”

门开了，有人打着灯笼进来；瘦虎不用看也知道，进来的是洪小七。

那是个看起来老实巴交，却又狠狠地把他戏弄了一通的，李三九的狗腿子。

果然，狗腿子洪小七又一次认真检查了捆缚瘦虎的绳索；洪小七难得的开口说话了：“九哥让我告诉你，他明天来见你。”

“——”

洪小七走了，瘦虎的心思又活络起来；李三九要跟自己学刀法，总不能捆着自己手脚，总不能一直不让自己吃饭。

在瘦虎的殷切期盼中，天亮了，李三九——没有来。

一整个白天瘦虎都在焦躁、期盼、犹疑之中度过；眼看天慢慢又要黑下来，瘦虎终于认定，自己又一次被人愚弄了。

他又想到了——死。

“瘦先生现在精神怎么样，他有松动的意思么？”李三九的声音在窗外响起。

“没有，瘦先生看起来很顽强，九哥不妨再晾他两天，再来看他；”是洪小七的声音。

“——”瘦虎几乎要跳脚，自己哪里顽强了？自己都两天没吃饭了，浑身都被绳索捆缚的麻木了……还要凉自己两天？

“这样呀——”李三九停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我今天风尘仆仆，见瘦先生也显得不太庄重，你替我告诉他，我明天早上再来见他。”

“诺，”

“——”我都听见了，见我一个阶下囚需要庄重么？瘦虎究竟不是不顾脸面的软蛋，心下即便早已屈服了，总是喊不出服软的话。

…

书房，李三九正躺在躺椅上，琢磨着虚云道长送他的《两仪缠手》。

于柔意跟进来，不解问道：“你和小七又在搞什么把戏？”

“熬虎，”李三九老神在在道。

“什么意思？”

“让瘦虎无时不刻都要承受精神、肉体的煎熬。”

“有什么用？”

“消耗瘦虎的精神、体力，让他教我刀法时，不敢生出懈怠之心、也无力对我的安全构成威胁。”

“那你多关他几天，不用理他就行了，干嘛还要多此一举？”于柔意觉得这么愚弄别人实在有些过分。

李三九笑道：“我不给他些盼头，他自尽了我不是就亏大了？”

“——”

…

小黑屋

洪小七再次进来时，什么也没说，像是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洪小七绝对已经一命呜呼，瘦虎却是同样什么也没有说。

人在面对许多事时，都会口是心非，因为人有虚荣、会权衡。

瘦虎需要一个台阶，能让他在交换中体面一些，能让他在交换中有一定的人身权利。

体面，用作满足虚荣；人身权利，则是能给自己的生命安全提供保障。

瘦虎不可能轻易相信一个自己原本要杀死的人，学习完自己的刀法，会放自己安然离去。

李三九同样也怕瘦虎借机袭击自己，或是放虎归山，遗患无穷。

交换的过程，是一场心理博弈；李三九掌握着全面主动，瘦虎完全处于被动一方。

能够逃避的办法，只有死亡一种；可是，蝼蚁尚且偷生，瘦虎同样不想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

尤其是裤裆里，湿黏一片，这么死了实在太过窝囊。不怕死的人，未必不怕死的窝囊。

李三九的话又一次给了瘦虎希望，他大睁着两眼看着漆黑的夜空，盼星星、盼月亮、盼望黎明。

天亮了

“瘦先生精神怎么样？他看起来可有松动的意思？”窗外，是李三九的声音。

他在问谁？

在瘦虎疑虑之际，洪小七的声音很快响起：“九哥还是不要急着见瘦先生，昨天晚上我进去看他时，他还拿眼睛瞪我，看起来可凶了。”

“嗯，那我先出去一趟，晚会儿回来再见他。”

“诺，”

“——”瘦虎再一次失望了，他一脸平静，他的眼角有些红。

他被耍了，彻彻底底；偏偏别人并没有直接与他交涉，让他有苦自知，难以言喻。

“你好好照看瘦先生，让他吃好、喝好，不要太过委屈了他。”

“是，”

“——”李三九随后说出的话，让瘦虎又生出希望来；有饭吃了……自己还有机会翻身，瘦虎发誓一定要把自己受到的屈辱，十倍百倍的偿还给李三九。

“吱——”

洪小七进来时，瘦虎满脸的戾气已散尽，很是和善地看着洪小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