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彩对每个人嘱咐，嘱咐精准到每一个半天。他要离开花城几天，回去蓉城。任何公众假期都是倪彩和儿子的时光。

常云庆送倪彩到高铁站，简单的话别。风趣开心地约好节后聚餐日程。相互交换一支烟，挥手，分别。

倪彩背着双肩包，排队检票进站。过了安检，一个警察走到倪彩面前，旁边站着另外两个警察。警察眼神平和，他说：“麻烦你跟我们来一下，有点事情。”

倪彩点点头，就随警察走着。另外两名警察一左一右，走在倪彩身边。倪彩对这个阵仗感到一丝不详预感。

进到警务室，这个警察打开电脑，给倪彩看。居然是网络追逃通缉令。理由是倪彩涉嫌诈骗，事由是倪彩虚构自己从事医疗，哄骗曹樱投资200万人民币。然后个人挥霍，逃匿。倪彩看完，心中油然而生的是一股悲凉，他不为警察的冰冷感到恐惧，不为警务室的暗森觉出冷。他为这事一下子到这一步背后的人新的极暗感到世间仍然暗藏阴凉。他为曹樱能轻易说出鞭笞自己内心的谎言而冷笑着。倪彩没有咆哮，没有惧怕，没有一丝紧张无措。这位警察说通缉是鹏城发的。倪彩意外得苦笑不已。逻辑成立，因为曹樱调动工作到鹏城了。倪彩深信在厚颜无耻的人，都会存在人性的光芒，能够用事实的真相遮蔽光芒永远会失败。但是有人可以永远走在人性光芒的背阴处。

后续的日子，偶尔让倪彩错记日期。但倪彩不会错记每一分钟。

隔了两日，从花城看守所转去鹏城看守所。倪彩走出花城看守所的那一瞬看到一张朴实的脸，动脑筋使他三十多岁就谢顶了。单眼皮眼睛有着职业的无情，但是没有职业的勇气。在后续的若干个日日夜夜，这张脸与倪彩面对面多次，倪彩始终没有看见过他的眼睛正视。

倪彩也暗自佩服这个警察，这个叫李俭俸的人，他的语言逻辑不在之下。甚至转移字义的本事已深入骨髓。倪彩还深信这个李俭俸一定工作成绩斐然，所有嫌疑人他都能定成罪犯的。但是，公正呢？他可能太热爱工作了吧，公正往往不利于打击嫌疑人，嫉恶如仇让他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一个。

但是，倪彩也很同情这个警察李俭俸的生理缺陷，他往往听不清倪彩说什么，在记录的时候总会漏字掉字错别字。

他不敢在主观故意上深究，他也四处寻访旁证，以求澄清真相。但是，了解凭爱医疗的人，他都找不到。但是他能找到若干年前被倪彩怒斥过的人。倪彩唯一同情认可他的是，他偶尔会坦露心态，说自己这次白忙了。倪彩认识许多警察，他们从来没有白忙过，辛辛苦苦抓捕一个人，经过调查因错而放，他们觉得更不白忙。

至于和儿子约好的时间爽约，倪彩不愿去想，倪彩第一次感到自己没有胆量去想。他只是相信儿子理解爸爸的无奈。理解爸爸情非得已。

有一种时间叫度日如年，有一种光阴叫时光荏苒，有一种渴望叫翘首以盼，有一种抗争叫据理力争。但是，这种种都在一种无奈之前败下阵来，这种无奈是一种弥散在社会之中的妖孽瘴气，有种陈腐的美誉叫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再阳光的职业，也会混进黑子，都是讴歌的事业，跑调人永远找不到调门。

起初，倪彩提及与曹樱的合同时。李俭俸一脸无辜的微笑着说从来没有见过。再后来就是李俭俸不惜四处虚心求教，终于在合同中找到了不能完美达到博士论文水平的瑕疵。竟然是凭爱内部财务制度的秉承法无禁止皆可为原则的实事求是的一点点创新。终于，李俭俸可以不做噩梦了。

倪彩知道再也没有必要和李俭俸玩弄文字游戏了。他一再强调自己白忙，甚至强调倪彩为什么把公司资金全数运转？

在羁押的日子里，倪彩遇到多个涉及运营资金的人，也曾有倪彩在外交集过的朋友。林林总总的原因，林林总总的案情。多离不了一个钱字。倪彩只是坚持健身，他知道，正义迟早回归。

近一年过去了，倪彩心中偷泣过，他舍不得凭爱医疗被迫停摆。他舍不的自己的理想搁浅。但是倪彩始终没有违背自己良心妥协，被误解还不是一种生活常态吗？除了内心对母亲的思念和对儿子的挂记外，倪彩更多是对给自己一个公正的判决的期盼。

终于，到了开庭时间。这之前所有为了不触犯《刑事诉讼法》有关期限规定而使用的程序流程走完了，虽然检察官最后给倪彩的是一封漏洞百出的起诉书，倪彩并没有怨检察官。他宁愿相信检察官是明知自己败诉才这样做的。

开庭的日子来了。

“被告人，你对起诉书有什么意见？”审判长严肃发问。

倪彩：“审判长，我对起诉书有意见，存在大量与事实不符的指控，并且引用智慧从时间和证人与原告关系上，都可以确认都是与本案无关的。”

.......

整整三个小时法庭质证和辩论，审判长看倪彩的眼光从怒视变成了观望。

曹樱没有出庭，倪彩深知曹樱的心理素质还没有到当庭撒谎的境界。曹樱委托的律师，从步入法庭开口说话第一句倪彩就感到曾经耳闻过。

倪彩突然想起，在曹樱起初给自己电话期间，她曾委托一位她老公的朋友给倪彩探讨过撕毁协议。但倪彩提及现实情况与契约精神都必须遵守契约时，这个人曾阴森森对倪彩说，我就玩契约精神以外的东西。

“被告人，被害人说你没有经营公司，你有异议吗？”

“审判长，连续几年，多则上百人少则近百人的社保和工资记录可以证明，如果侦查人员到我公司调查不是走错门或者他不认识门牌号的情况，他也应该证实了。据我的律师反馈，有很多我的员工积极联系公安局李俭俸警官，要出具证据，但是李警官太忙不见。我相信他很忙，因为要找与本案无关的人，的确耗费时间。”

“被告人，你简单回答，为吃什么不偿还和退回被害人的投资款呢？”

“审判长，请原谅我没有听见最后一句话，请求您在重复一遍。好吗？”倪彩说。

审判长面无表情重复了刚才的话。

倪彩说：“曹樱的投资款，是根据投资协议投资的。根据协议不到偿还日期。”

“我看了你们的协议，条款上好像曹樱的话语权不多啊？”审判长翻阅着案卷。

“这个我承认，因为曹樱达不到我理想的投资人水平。所以我只是让她收取回报。禁止她参见管理。”

审判长问：“那你觉得这样合适吗？”

倪彩说：“如果就合同本身，曹樱作为大学生，签署之前我留给她三天理解协议，签署后我又留给她三天反悔期。她没有提出，没有反悔。我的理解，她认为条款条件合适。”

“有点倾向被投资方啊。”审判长居然打趣的说。

突然，审判长意识到什么。他一只手捂住面前的话筒，并示意书记员不记录。侧身面向公诉人一侧，当然还有被害人代理律师。

“这简直就是民事范畴。你们搞的两败俱伤。”随机又恢复了严肃神情。

“被告人倪彩，你可以就你的观点进行法庭陈述了。”

倪彩说出了一年之中多次对李俭俸说过的话，也是李俭俸无论如何都无法记录准确的话。

李俭俸的母语不是汉语吗？

休庭回看守所的车里，倪彩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