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晗的手术持续了几个小时，好在那一枪并没有打在要害，只是时间拖得久所以流血过多，刚好医院的血库空虚，所以连带着路遥都去给他输了血。不管怎么样，好歹人是没事了。

当天深夜，路遥坐在路晗床前，握着他的手呢喃着:“小路，现在我们的身体里流着的是一样的血了吧......”

他们是一家人，这是路遥从遇到路晗的那一天起就一直坚信不疑的，哪怕撞得头破血流、哪怕遍体鳞伤、哪怕因此失去了爱人，她也一直坚信不疑的事情。

......心可以死过，但是信仰不能崩塌。

很多年后的路遥都不禁感慨，自己当初可真是倔到骨子里了，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那种倔。也不知道路晗是给她下了什么迷魂药，才能让她这么魔怔了似的打从心底里护着。

什么迷魂药?路遥看着路晗昏迷中的苍白脸色--还不是一次次的以命相护，还有天长地久的爱意和呵护，才让她这么一个小刺猬在他面前完全没有了一丝的防备和怀疑。

以命换情，路晗在这一点上大概是世上做得最好的人了吧。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让他敢于拿命出去赌。

“遥遥......”

却是在路遥发呆沉思的时候，忽然听到了路晗虚弱地叫了一声。她立马回过神来，惊喜地看着路晗:“小路你醒啦!”

路晗的确是醒了，也不知道这个人的毅力是有多变态才能在手术后的这么短时间内清醒过来。

路遥主动告诉了路晗，不要妄想隐瞒她什么，因为柳知言已经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诉她了。路晗沉默地听着，过了很久，他用那双好看的眼睛盯着路遥，声音颤抖:“你......走不走。”

路遥眼睛酸涩，他们两个的脸离的很近，路晗可以看到她眼里的毫不犹豫。“不走。”

路晗点了点头。路遥听见路晗低哑的嗓音沉沉地在自己耳边说:“那你就......陪我下地狱吧。”

路遥心尖一颤，觉得自己整个灵魂都落在了路晗的眼睛里。那里黑暗幽深，深不见底。她舔了舔嘴唇，哑声回答他:“不管是去地狱还是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我都会陪着你。小路，我们要一起长大。”

路晗忽然伸出一只手扣住路遥的脑袋，然后深深吻住了路遥。

他干裂的嘴唇贴在她温暖湿润的唇瓣上，他不断战栗的牙齿碾磨过她的下唇。即使卧病在床，他依然是她世界里的进攻者、侵略者和占有者。

而路遥放纵了他的索取，包容了他的攻势，完全献出了自己。她温暖他、湿润他，给他死而复生的力量。当彼此胸腔中的空气都耗尽的那一刻，路遥猛地向后退了一步。但她没有松开手。

两个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气氛忽然就变得暧昧而温馨，又好像有些不对劲。

路晗眼睛沉沉地盯着路遥，半晌才终于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开口，把一些柳知言都不知道的秘密往事，完完整整毫无保留地都告诉了她。那是最真实的路晗，他无所隐瞒。

路晗说这些的时候是坦然的，他毫无隐瞒。他把自己身上所有的不堪都摆在了桌面上，带着血的、带着腐烂的脓液，把它们从自己心里拿出来，给路遥看。

路遥听着听着忽然就红了眼睛，仿佛感觉到了当初的路晗心里那漫天遍地的绝望。

路晗说:“如今我毁了乌帮，凌力在其他地方的党羽肯定不会放过我。而且，我的毒瘾也没有戒成功......遥遥，我没有出路，也没有未来。”

路那么黑，出口到底在哪里?

路遥满脸湿润，快要心疼死了。为什么她的小路这么命苦啊，原本路遥以为没爹疼没娘爱的自己已经很惨了，可是如今和路晗的经历一比，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好幸福。果然啊，人就是要比较才会有懂得的~

路晗低下了头，几乎是绝望得不敢看。最后他问道:“遥遥，那么肮脏阴暗的我，却还幻想能和这么纯洁美好的你在一起，我是不是太异想天开了?这就是我，一个卸下了所有的防备、曝光了所有秘密的、肮脏的我......这样的我，你还要吗？”

“......”路遥沉默，在路晗一颗心渐渐沉到谷底的时候，出其不意地伸出手挑起了他的下巴，让他直视着自己的眼睛。

“路晗，”路遥面带微笑却热泪盈眶，“听好了，那些人要来追杀你就来吧，我护着你。你的毒瘾要戒就戒吧，我帮你。只是啊......”

她的声音哽咽起来:“只是啊......以后再有什么事情，你可不能再瞒着我一个人扛着了，你可能不知道，我的心都要疼死了~”

路晗一怔，眼眶瞬间通红。他抱住了路遥，喃喃道:“对不起......”

你路过我的野蛮与惊慌，做作与荒唐，你是那些丑陋岁月的容纳箱。你于我已经不是一段简单的情感。你是我含在嘴里的一颗糖，落在眼里揉不得的一粒沙。你蹑足而至的温柔，是我最初的仪式和最虔诚的信仰。

......

这段时间路晗在医院里养伤，路遥放下了心，自然也要去处理一下自己的事情。例如影兮这边。

寂炎痕火速清剿了乌帮的大部分恶势力，剩余时间则是陪着影兮逛了逛B市，路遥也特意匀了一天时间出来尽了地主之谊，带他俩在B市着名景点玩了一圈。

但是影兮是谁啊，人精似的，早就看出来路遥心思不在这边了，所以第二天就让路遥回去处理自己的事情去了。“行啦行啦，你那个男朋友昨天一整天都没有联系你，估计你俩也是出了什么问题，赶紧的先去处理一下吧，下次咱俩再找机会一起玩儿吧~”

绕是脸皮厚如路遥也很是不好意思，但是她知道影兮不会在意这些东西的，当即买了一堆B市特产--经由路家千金的名嘴认证过说好吃的特产--塞给影兮让她带回A市去。影兮也是笑眯眯地接受了。

路遥既然已经做出了抉择，自然是要想办法和易寒之说清楚的。他们之间，也的确需要好好谈一次。

至于为什么是“想办法”呢，因为易寒之自从上次离开医院之后就消失了似的，路遥怎么也联系不上他。

易擎苍和易天也是知道最近发生的大事的，虽然不知道易寒之和路遥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隐隐感觉这俩年轻人好像闹别扭了。

不过路遥问他们易寒之在哪里的时候，他们的确是给不出答案--因为这臭小子也没有给他们消息啊啊啊啊!

路遥心里烦躁，也不知道是因为易寒之不肯见她还是因为见了易寒之之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而烦躁。偏偏这个时候宋倾倾这个许久不曾上线的作死女配又来找她麻烦了。

这是在图书馆的午后，路遥想着试试运气看能不能在易寒之经常出没的地方找到他，却还是扑了一场空。然后她在图书馆的小藏书室里，碰上了闲得无聊也在这里乱逛的宋倾倾。说起来她也是很久没见过宋倾倾了。

而宋倾倾一看到路遥就露出了熟悉的怨愤和嫉妒眼神，她冷嘲热讽道:“呦，这不是易家未婚妻路遥嘛，怎么，没有去陪未婚夫，在这小小的图书馆干嘛呢?”

路遥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用自己的万金油句子回答了她:“关你屁事。”

宋倾倾当时就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当即就与路遥吵了起来。路遥正是心情不好的时候，遇见这么一个撞枪口上的人怎么会放过?于是满腔不快就借此发泄了出来。这个藏书室挺偏僻的，没什么人经过，所以她俩的对话完全没有降低音量。

路女王的毒舌功力可不是一般人抵得过的，所以十分钟之后，宋倾倾被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她眼妆精致，这么泫然欲泣的样子倒是挺可怜的。路遥一愣，不悦地抿了抿唇，终究是没有乘胜追击下去。

宋倾倾觉得委屈极了难看极了，竟然被情敌怼哭了，太丢人了吧......但是她还是没忍住抱怨道:“凭什么啊，我从小到大追了易寒之这么多年，为什么他就是不肯正眼看我一眼啊......而你又是凭什么，那么短的时间就能赢得他的心，难道就是因为你可以碰他么，凭什么啊......”

女孩子语气的确非常委屈，骄傲如她，一直以来不肯承认输给路遥，一直觉得她比自己多出来的优势不过就是可以碰易寒之这一点。只要她也可以碰易寒之，那易寒之肯定就不会选择路遥了，毕竟--她是那么爱他啊。

路遥淡淡看着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半晌忽然来了一句:“你真的喜欢易寒之?”

宋倾倾一愣，看着路遥晶亮的眸子，嘴巴里那句“当然了”忽然就没法说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