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闭门修养的消息一传出，各院的主子们都是神思各异，有惊的、有喜的，也有茫然不知的。

三房那边算是惊喜交加，柳夫人强行按捺住心中的窃喜，静待事情发展。

而俞文远就是喜的，他知道，这是慕晴泠那儿成了，不过他还是立刻去了静仪轩一趟，此事干系重大，绝不容有失，他们得再三筹谋才是。

到了静仪轩，俞文远发现守院门的是慕晴泠从杭州带回的小丫鬟坠儿和珠儿，静仪轩虽然只有一进，却比较的大，院子中间还有一个小花园，但也不妨碍俞文远一眼将院子望了个遍，钗儿、钏儿在小花园里守着，好似在摘花却有些心不在焉；廊下坐着云溪、云笺、云吉、云罗几个慕晴泠的贴身丫鬟，手中各自拿着针线，却没有坐在一处，而是均匀的分散开来，恰恰把院子围了起来；正房门口戚妈妈和周嬷嬷亲自守着。

果然是大战在即不容有失啊，看看这阵势。说一句铜墙铁壁也不为过了。

俞文远兀自感叹道。坠儿、珠儿、钗儿、钏儿、云溪、云笺、云吉、云罗，还有戚妈妈和周嬷嬷，这些都是慕晴泠千里迢迢从杭州带回来的慕府旧人，自然也都是慕晴泠信得过的人。至于这静仪轩原本的靖勇公府下人，却不知慕晴泠使了什么手段，如今竟一个也不在院子里。

俞文远进到屋里，慕晴泠已经在等着了，俞文远一撩衣袍，在慕晴泠旁边的圈椅坐下，云桥立刻上了一盏茶。

“你把这院子的俞家下人都支开了？”俞文远说道。

慕晴泠点了点头，却并未细说她是如何做到的，“虽然都只是一些粗使下人，谈不上是谁的心腹，不过许氏毕竟是掌家太太，她要是使人来问一句，保管这些人就乐颠颠的说了。咱们如今离跟许氏彻底撕破脸皮，也不过是朝夕之事，自然是要防微杜渐。”

“这些人虽然只是粗使，进不到我的屋子里，不知道太过详细的事情。但是也正是因为这样，她们最了解这院子里谁来谁往。文远表哥你这几日在我这里进出，要是被许氏知道了，难免要惹她怀疑。”

俞文远叹了一口气，“怕是现在，许氏也不是不怀疑。冯霜在杭州出事，先前她以为是牵涉进邪教案，但是现在冯纪也被抓了，你我自杭州回来，又和她离了心，她怎么会不怀疑？”

“怀疑就怀疑吧，抓不住证据，她怀疑也没用。不过是她自己心中警惕罢了。”慕晴泠摇了摇头，“不说这个了，老太太那里，我已经说服她了，冯纪之事就由官府秉公办理，府上不插手。大舅舅那里呢？大舅舅具体是怎么说的？”俞文远之前只告诉她他父亲那里同意了，却不知究竟是怎么说的，这会儿有时间，自然要细细问过。

俞文远把他们父子之间的谈话一五一十说了，也问了慕晴泠那里究竟是如何跟老太太说的。

“可惜，看样子老太太的意思和我父亲一样，外间的事到冯纪止，内里夺了许氏的管家之权便罢了。”虽然早有此准备，所以他们才会这样去劝说老爷和老太太，但俞文远仍觉得有些可惜，俞文远又看了看慕晴泠，心思一动，略带些试探道：“若是能一并将许氏入罪就好了。”

慕晴泠却摇了摇头，“若是咱们一开始就想要将此事牵扯在许氏身上，别说大舅舅和外祖母不会同意，便是我也不会同意。”

“什么？我以为你……”俞文远倒是十分诧异。

“不管表哥信不信，我对许氏的恨胜于表哥十倍百倍。”慕晴泠眼神有些飘忽，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那你怎么……？”俞文远话中未尽之意，慕晴泠自然明白。

“表哥，我恨许氏。但是对我来说，这世上还有比许氏的生死更重要的事，那就是靖勇公府的存亡。”

俞文远不解其意，“许氏是靖勇公府明媒正娶进来的，她要是入罪，确实会令靖勇公府颜面受损，但是也不至于会牵涉到府上的存亡，表妹是否，想多了？”

“若是许氏能顺利入罪，伤的自然只是靖勇公府的颜面和老太太的心，怕就怕事情不会如此顺利。若是咱们一意认定冯纪冯霜的所作所为都是有人主使。那最该被怀疑的就是大舅舅。他们是靖勇公府的下人，拿的是靖勇公的帖子，至于许氏的吩咐？出的许氏之口，入的冯家人之耳，没有其他凭据，就算最后冯纪招了，也指不定会有人怀疑是大舅舅为了脱罪，叫冯纪攀扯许氏的。”

俞文远倒是没想到这么多，是啊，靖勇公府的情况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外人哪知道这许多。若是真说这事儿是靖勇公府主使，那主使之人自然是一家之主的靖勇公呢，至于许氏？不过是个弟媳妇儿，说她能拿到靖勇公的官印，靖勇公名帖能随意取用，谁信？

“不止如此，我担心的是许氏拿着靖勇公的官印名帖还做了许多我们不知道的事。冯霜在杭州的所作所为，就足以让有爵之家削爵获罪，若是许氏做下的事不止如此呢？若是她拿着靖勇公的印鉴名帖还做下了足以夷三族甚至是诛九族的事呢？”慕晴泠说道。

俞文远被慕晴泠说得后背一凉，下意识地否认，“不至于吧……她自个儿都是俞家人，株连之罪她也跑不了。她……总不能愚蠢至此。”

“文安的事近在眼前，许氏也是只想害文安一个。但是事实呢？若文安没有脱罪，若真让圣上认定靖勇公府插手科举选拔，难道圣上还能依着许氏的心思只处置文安一个人？她蠢不蠢，我以为表哥早有了解。”慕晴泠解释道。

“既然如此，咱们不如防患于未然，借着这次的事，咬死了是下人窃用靖勇公官印和名帖行不法之事，只要此案坐实，便是以后再翻出什么事，也是下人所为，且已伏诛，靖勇公府也是受害者。”慕晴泠早将这些事在心里盘算了个遍。

“不错，先前是我想左了。许氏之患，不在于她这个人，而在于她做的事。不把她做的事和靖勇公府撇干净，就算咱们斗倒了许氏，指不定哪天就被她以前做过的事害得家破人亡。如今虽然只能除掉冯纪和收了她的管家之权，但是也足以让她元气大伤了。”俞文远想明白了过来。

“徐旺、冯纪、魏敬、陶达，这四个是府里的二等管事，也是许氏手下最得力的心腹，若是此事顺利，那许氏的爪牙可就折损一半了，再加上许氏失去管家权，不能及时提拔自己人填补二等管事的空位，那才是元气大伤呢。”俞文远盘算到。

慕晴泠有些不放心，“那府上的四位一等管事呢，表哥确定他们不是许氏的人？”慕晴泠虽然在俞家长大，但是毕竟只是客居的小姐，又年幼，许多事不如俞文远知道的清楚。

“放心吧，我已经仔仔细细盘查过了，这四位一等管事绝不是许氏的人。许氏想要掌控靖勇公府，势必要提拔自己的人才能放心，而这几位却是府上世仆中也颇有颜面的。当年许氏初掌靖勇公府，这几位已经位居一等管事之列。许氏便是想收买他们，又能给他们什么呢？更何况，这些人能当一等管事，自然都是根基深厚各有靠山的，他们脑抽了才会另投许氏。便是他们脑抽了，在许氏那儿，自然也是她的陪嫁徐妈妈所嫁的徐旺更得她的器重。这些一等管事背弃自己的靠山转投许氏，既得不着什么天大的好处，也混不成许氏身边的第一人，图什么？”俞文远分析道。

“如此想来，这些人占着府上的一等管事之位，只怕许氏早恨不得拉他们下马了。许氏掌家多年，却仍然奈何不了他们，可见他们的本事。”若是如此，以后拔除许氏在府中的势力，可就方便多了。慕晴泠暗叹道。

“自然，他们本就根基深厚，又有靠山，本事也不缺。许氏若是真想动他们，说句不好听的，指不定谁完蛋呢。许氏仗的不过是老太太偏心，而我父亲……说句不敬的，他实在愚孝，只要是老太太要的，他没有不同意的。可老太太的心里又不止装了一个二房，我父亲也不只孝顺老太太一个。”俞文远顿了顿。

“一等管事韩孝是老太太身边赵嬷嬷的夫君，赵嬷嬷才是真真切切陪了老太太一辈子的人，主仆之间的情分不是别人能比的。而另一个一等管事王忠更是我父亲的奶公，这大户人家的孩子，多是由奶娘一手带大，我父亲对王嬷嬷的濡沐不比对老太太少，若是许氏敢仗着老太太的偏宠作践王忠，令王嬷嬷伤心，那只怕我父亲头一个就不会答应。”俞文远言语之间还有些惋惜，怎么许氏就没这么干呢，要是她干了，指不定父亲早就收回二房的一切，何至于到如今的地步。

慕晴泠心中一动，“说起来，王姨娘就是王管事和王嬷嬷的女儿吧。”王姨娘就是大房长女俞玫的生母。

俞文远点了点头，“是啊，因着这个，所以王姨娘一向是靖平堂最得宠的。”俞玫也是这府里唯一不怵二房俞斐俞筱的。

慕晴泠心里有了计较，“若我们此事顺利，管家之权势必会收回大房手中，大太太正是年轻力壮，应当担此大任。不过玫姐姐今年也十六了，想必大舅舅正在给她相看人家。表哥到时候不妨提一提，让玫姐姐也一同管家。咱们虽然除了徐旺、冯纪，但是许氏手里还有魏敬、陶达，以及其他大大小小的管事。咱们不妨借一借王管事之力。”

“你的意思是？”

“先前许氏奉老太太的意思管家，王管事虽然不会倒向她，但是也不会得罪她。若是让玫姐姐一同管家，王管家自然会倾力相帮，府里杂事太多，咱们没必要什么都亲力亲为，何况这些事还是王管家更清楚。”庄园处、回事处、随侍处、司房、祠堂、厨房、茶房、花园、书房、更房、马圈、各院的浆洗、采买，这些地方的管事只怕都有许氏的人，要是他们一个个清，猴年马月才能将许氏的人手清干净。

“我倒是没你想得多，不过我之前也在父亲面前提过，让两位妹妹协同太太管家。”俞文远说道。

“那就好。”慕晴泠就将这事儿撂开了手，“冯纪的案子，刑部那里没问题吧？”

俞文远笑了笑，“你今日格外紧张啊。放心吧，老太太那里已经闭门谢客了，许氏没招了。更何况，为了以防万一，这李大人可是我外公亲自推荐的。”

“莫非李大人也是姜老太爷的门生？”慕晴泠吃惊道。“那倒不是。不过嘛，这李大人是出了名的刚直不阿，不畏权贵。讲究起法度来，那是谁的面子都不会给。”

“昔年太后的侄孙犯在他手里，一样被流放了。老太太比不了太后，靖勇公府也不是皇家，连太后她老人家都不能让这李大人网开一面，便是老太太想管，只怕也是有心无力。”说到这儿，俞文远都有些得意了。

慕晴泠扑哧一声笑出，“只是不知道许氏知不知道这位李大人的性子。不过就算她知道，也不会放任冯纪不管吧。她能想出的招，无非就是又拿着大舅舅的名帖去刑部说项。你这位靖勇公嫡长子前脚状告了有仆人窃取靖勇公印鉴名帖横行不法，后脚就又有人拿着靖勇公的名帖妄图摆平官司。若真是这样，只怕咱们收了一个冯纪，许氏还搭一个其他人给咱们。”

慕晴泠一想那个场景，都觉得神清气爽，忍不住想笑。若非她不便出门，当真是要去邢部大门那儿守着，好好看一场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