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既往不咎

王斯然顶着一张灰败的脸，在田立凯的搀扶下一一给人把脉。

白及驻足于长廊处，看着院中的一切，陷入了纠结。

“你知道吗，我很羡慕你。”

不知何时，旁边站了一位妙龄女子，穿着蓝色的衣裙，一头青丝如瀑，风姿绰约。

“羡慕我什么？”

“同时我也很看不起你。”妙龄女子坦然说出自己的想法，然后和转过头的白及对视了一眼，“小女子沈清漪。”

“你若是跟他们一样，是来劝说我的，大可不必！”白及礼貌地笑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开。

“水云笙！我羡慕你生就一副男儿身！你知道吗，这世道本就是为男子所设，留给我们女子的机会并不多，女子要想闯出一片天，在你们男子眼中完全就是笑话。而现在，机会就摆在你面前，你身为男子，竟选择退缩，当连女子也不如吗？”沈清漪提着裙摆追上来说。

白及气恼地转过身看着她，如果可以，白及真想告诉她，在他这副男儿身背后就藏着一名女子。

此时，王斯然他们走了过来，皆看着白及。

白及扫了一眼他们，一狠心，抬手解了蒙住眼睛的白绫，然后看着王斯然，道：“事到如今，想必你们也知道我是谁了。”

“你终于承认了。”田立凯一副早就料到的模样。

“阿笙……”老头看着白及，满眼带着心疼。

“当初我明明是亲眼看见你死的……”田立凯对白及的死而复生产生了质疑，“你没死？是东旗那个毒师救活的你？”想到这里，田立凯像是突然恍然大悟般，“你们果真是一伙的！”说着，就拔剑摆出随时攻击的姿势。

看他如此笃定，白及不禁有些发笑。

“你笑什么？”田立凯为此感到不解。

“笑你蠢而不自知。”白及缓缓向他走过去，对他手中的剑没有丝毫畏惧，“笑你想象力丰富。什么畏罪自杀，什么果真一伙的。”释然一笑，“无所谓，反正逝者好坏，皆由活人评说。”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那你为何不肯出手相助？你明明有能力消灭掉那些鸩鸟！”田立凯质问道。

“你问我为何，那我反倒要问你为何。白及之死，与你真的毫无关系吗？与当今皇上也毫无关系吗？现在，你凭什么来问我为何不出手相救？”

“我说过，你和你朋友当年均是为人所设计。我看，蠢的人是你才对，敌友不分。你现在出手破坏他们的计划，不正好报了你跟你朋友的仇吗？”

王斯然上前来，示意田立凯把剑收起来，然后看着白及，道：“白及……”

“我叫水云笙。”白及冷冷地说，目光转而宛如飞刀般凌厉，斜眸盯着田立凯，“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绝对的朋友，也没有绝对的敌人。”

“好好，水云笙。”王斯然对此做出妥协，“如今大难当前，只要你既往不咎，出手相助，我王某保证，待此事过后，给你一个全新的身份，让你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既往不咎？”白及觉得这个字眼甚为刺耳，当即面露不满，眉头紧锁，饱含怒意。

不想旧事重提的白及真想问问他，如果当初是你研制出特效药，本意是救万人之难，但奈何歹人作祟，纵人散播谣言，污你声誉，东窗事发遭千夫所指，天子圣裁，无人愿信你是否无辜，试问换作是你，你真能做到既往不咎？

说是既往不咎，但从心底早已认定了白及当年的罪过，无人真正想去了解当年白及有没有散布那些谣言。白及没有做过的事，要他怎么既往不咎？他们是可以既往不咎，原谅一个本就清白的罪人，然后就可以轻易得到罪人的帮助，然而白及如果选择既往不咎，就相当于承认了那些自己没做过的事。

“行了！”老头走上前来，站到他们中间，阴郁地低垂着头，“师兄，看在我的面子上，此事到此为止，你们就当这臭小子从来没来过这里。”

王斯然无奈地垂下头，满脸都是遗憾，然后转过身去。

老头随即看着白及，道：“阿笙，跟我出去走走吧。”

白及轻轻颔首，答应了，然后戴回白绫。

不想轻易放过白及的田立凯上前拦住了他。

白及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眼睛，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样。

想必是想到白及可以召出鸩鸟，王斯然当即喝令田立凯退下。

白及满带对田立凯的轻蔑转身。

“他人生死你可不顾，骠骑将军的生死你也可坐视不管吗？”田立凯高声说。

这令白及不由得停下脚步。

“东旗组建了一个制毒部队，前些年东旗之所以不断骚扰我国边境，就是为了拉活人去做实验，骠骑将军和楚大将军此去远征千辞山，就是为了消灭那个部队。”

白及顿时瞳孔一震，想起当年在隆西郡时，确也听人说起边境老有人失踪一事，原来是被拉去做实验了！陆斜这是真的要搞生化武器那一套！那应绪岂不是很危险！

“这些本是国家机密，不该告诉你，但到了这种时候，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田立凯说。

随后，白及故作轻松一笑，转身看着田立凯，转而一脸苦恼地做思考状，道：“我水云笙孑然一身，怎会认识那大名鼎鼎的骠骑将军？他的生死又与我何干？”

“你……”田立凯被白及气到语塞，“当真铁石心肠！”

“仁心仁德的医师你们加以迫害，铁石心肠的流浪汉你们也要咄咄相逼。”白及话中的讽刺之意不言而喻，“罢了，荣华富贵我水云笙不需要，但想我出手相助也并非全无可能。”

听到白及松口了，在场所有人都惊喜地互相看着。

白及盯着田立凯，向他走进一步，神情严肃，道：“你字字句句家国大义，说得漂亮。那好，我要你此后只做我水云笙一人的武器，我倒要看看你能为你的家国大义牺牲多少。”

田立凯不甘示弱地盯着白及，眼底藏着些许犹豫，咬牙微微开口：“仅此而已？”

白及微微挑眉，示意他的要求仅此而已。不过，这一幕怎么像逼良为娼啊？有种强迫良家少男成为小白脸的感觉。

“好！但你如果敢做祸害百姓之事，我也会背弃约定取你性命，毫不犹豫。”田立凯说。

白及知道，田立凯誓死效忠的只有皇上一人，但现在要想救应绪免不了田立凯的帮助。

“备快马！”白及以命令的口吻发号施令。

田立凯虽心有不甘，但还是二话不说就去了。

“阿笙。”王斯然走至白及面前，郑重地向他行了一礼。

白及波澜不惊地扶住他，道：“我不过一无名之辈，受不起您的施礼。我此去若成，你们需得让东旗人知晓，中原一外号为万踪灭的毒师，早已破解鸩鸟之灾。”

白及并不是为了救那些跟他毫不相干的人，而是为了还应绪三番两次救他的恩，同时也下定决心跟陆斜宣战。

才跟秋泽承诺了不会离开他，白及转眼就要走，秋泽自是有小情绪的。

“啪”的一声关上房门，秋泽把白及赶出了房间。

年纪不大，脾气不小，这是开始有了欠揍的表现？白及心想。

算了，等回来，说不定小泽的气就消了。白及想得很乐观，就没有再跟秋泽唠叨下去。

老头走过来，递给白及两个包裹。

“这一包是干粮，另一包是盘缠。”老头看着白及，明明很关心，却又像个老父亲般严肃，“千辞山位居漠北，地形复杂，此去难免途经荒漠戈壁，记得出塞前，将马换成骆驼，寻一向导，备足干粮和水，免得迷路。”

白及心生感动，先看了眼手上的两个包袱，再抬眼看着老头，会心一笑，眼眶微红，“臭老头……”语气似在责备臭老头这事无巨细的关心。

田立凯走到白及身后，轻咳了两声，示意他该走了。

“臭小子，回来之后……”老头红着眼眶，不敢看白及，“我们回无人之境。”

白及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没有说话，然后转身离开。

常道人情冷漠，但臭老头没有言明的唯愿平安，让白及觉得人间尚值得。

这时，沈清漪扶着王斯然走过来。

白及走到沈清漪面前，对她说：“在我的世界里，救死扶伤没有男女之分，建功立业同样也没有，这不是离经叛道，坚持自己的信念总没有错，女子从来不是男子的附属品。”

话落，白及转而看了眼王斯然，虽对他的那句“既往不咎”心存芥蒂，但还是简单而礼貌地点了下头。

“等等。”沈清漪叫住白及，“你为何想通了？”

白及低眸想了想，微扬起嘴角，抬眼时带着浅浅的邪恶，“这世上的很多事都没有一个相对准确的答案，就像我如今的举棋不定，谁知道最后我是在帮你们，还是在帮自己。”

“你告诉我，坚持自己的信念总没有错，那你的信念是什么？”沈清漪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