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六

等到第二天早晨醒来，我一摸手机已经九点了，空荡荡的房子里哪里还有什么陆与之，有的只是我起床艰难的各种叫唤声。

于是，我只能启动B计划，打电话给许格子，果然，电话一接通，许格子明显还在梦乡中的样子，许格子这个女孩子，比我能睡的多。

“你干嘛？这一大早的。”许格子被我的电话吵醒，躲在被子里极不情愿的哼哼，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我给自己热了一杯牛奶，也不管有没有刷牙反正猛灌了自己一口，等到灌完以后我才发现我拿错了杯子，这是陆与之的杯子。

“你说话啊，你把我弄醒就是为了让我聆听您清晨粗重的喘息声？”许格子明显已经从被窝里把自己放出来了，声音一下清晰了很多。

我盯着杯子愣了半天，又对自己说了三遍我死定了，这才回许格子的话：“开学了，一起去学校啊。”

电话那边突然沉寂了几秒，然后传来刺破耳膜的尖叫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把手机赶紧拉开离自己的耳朵好远，如果不是我的理智实在知道我买不起第二个手机，我一定会直接把手机从楼上丢下去。

“好了好了，许格子，别嚎了，你把嗓子嚎出血来，学还是要上的，老人说得好，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教育是人类进步的根本。”我苦口婆心的劝说已经几乎在崩溃边缘的许格子。

“你别叨叨了，你在学校门口超市等我，我一会儿就到。”

“好嘞，得令。”

我一听，就知道许格子肯定又多跟她爸要钱了，这是要好好带我吃一顿啊。

许格子经常敲她爸妈的竹杠，比如说上学期某某地区地震，学校组织自发捐款，老师明明说的是五十起步，到她那儿就是五百了，当时许叔叔还奇怪呢，怎么现在捐款都这么高了。

还有一次，学校要求订购英语杂志，老师说了，学校为了教育拨了一笔经费，我们只需要出一半的钱，一学期也才一百来块，许格子硬生生回家跟许叔叔伸手要了一千块。

一千块啊！一千块啊！！！！我都能逛多少趟学校小超市了，许格子也真敢开口，不过许叔叔也不差，一个高中生，他也真敢给。

到底是有钱人家的小孩儿，人家身上装笔什么巨款都跟装了五十块一样淡定，而我就不同了，我揣着学费在怀里捂了一路，地铁上每一个人都像抢劫犯，路上每一个老大爷都像诈骗犯，我紧张的后背出了一身汗。

等我到了学校门口的时候，发现许格子正坐在超市门口小朋友玩的摇摇车上荡着两只长腿在嗦着一只雪糕。

那年的天冷的特别快，超市的老板娘还没有来得及把冰柜撤掉，就被许格子不合季节的光顾了生意。

许格子一直都有这样的坏习惯，贪凉，但奇怪的是她又比一般人还要怕冷，所以每年冬天都能看到这样一幅景象，许格子裹着厚厚的羽绒服缩在一顶红帽子下面嗦着冰棍儿。

我和许格子暑假不是没有见过面，不对，应该这么说，我和许格子暑假整个儿就是腻在一起，主要是因为陆与之完全不搭理我。

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再次在学校门口看到她穿着校服等我的样子，总是有一种很久没见的感觉了，久到一整个暑假都没见过的那种感觉，学生时代的时候就是这样，在外面见面和在学校见面，感觉总是不一样的，好像脱下了这层校服，她就是另一个人一样。

“喂，想什么，都几点了，还想不想逛超市了。”许格子一眼瞥见我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发呆，走过来用力拍了一下我。

我一下回过神：“是是是，想想想，学校里面的小卖部也太难吃了，吃来吃去就那么几样东西，这要不在外面存点粮，我们两可能就活不下去了。”

许格子赞同的点点头，一口把剩下的雪糕包进嘴里，然后被冻的上下牙床直打颤，嘴唇几乎粘在了一起，嘴里还在含糊不清的接我的话道：“是是是……等……等我有钱了，我……我一定就把学校小卖部盘下来，好好做大，你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的，再苦不能苦孩子。”

我看着她被冻到不行的样子，忍不住的笑出声。

我看了许格子半天，许格子这才把嘴里的雪糕完全咽下去，讲话的时候嘴巴还不能完全张开，直打颤：“走走走，我们进去。”

正在我要被许格子拽进超市里的时候，身前突然出现一个黑影，我下意识的抬头，许格子也因为中间突然加入一个人的位置被迫松开了拉住我的手。

“谁啊这是，会不会走路啊，往人身上挤！”许格子头也没抬的张口就骂，等看清人以后才发现是个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没有去理许格子，而是瑟瑟缩缩的朝我开口：“未……未乙啊，今天听说你开学，所以……所以来看看你。”

我愣住，在这之前，我已经很久没有跟他见过面了，一时之间，我竟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许格子终于意识到气氛不对劲，往我身后走了走然后拽了拽我的胳膊轻声问道：“张未乙，这谁啊这？”

我也没有理会许格子，而是呆愣愣的叫了对方一声：“爸……”

许格子被吓到：“这是你……是你爸？”说着赶紧扭头鞠了一躬道：“叔叔好，我是许格子。”

男人干笑着点点头道：“你好你好，是未乙的同学吧，我是未乙的爸爸。”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我终于在他们尴尬的招呼中重新拾回理智。

见我这么问，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然后极其难为情的开口：“未乙啊，爸爸也是没有办法，那些人追着爸爸要债，你就帮爸爸一次，把学费借给爸爸用一下，你放心，你跟老师说只要宽限两天，两天后爸爸就把学费给你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