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小若这一天经历了什么，她的自尊不允许她对别人倾诉，那些事那些话她羞以启齿，纵然涂醉玉是她最好的朋友。

中午她刚吃完饭正在洗碗的时候又接到杨丽芳的电话，杨丽芳有意压低了声音：“小若，我在院子外面，你出来一下。”

“你来这里做什么？”尤小若语气里有些紧张。

尤小若的记忆一瞬间被拉扯到她六岁那年，杨丽芳跪在院子里被尤正国狠厉抽打的狼狈模样。

杨丽芳有些焦急地说：“你快出来，我等下还有要紧的事。”

尤小若看着手里镶满了白色泡沫的碗，她怔了怔才放下碗，拧开水龙头将手上的泡沫冲干净，用毛巾擦干手跑了出去。

尤小若张望了一圈没发现尤正国在院子里，想着应该是出去了。

杨丽芳躲在她家墙角那里，一看见尤小若就兴奋地冲招手，小声说：“这儿呢，这儿呢。”

杨丽芳手里提着一个大大的环保纸袋子，里面好像装着一件衣服，天气很冷，地面有薄冰，她冷得缩起了肩膀打摆子。

尤小若有点生气地说：“你就不会叫我去其他地方吗？非要来这儿找刺激？”

杨丽芳见她她脸色微愠，笑得有点尴尬：“我，我一会儿要去赶火车，临时决定要去外地里，时间等不及。”

尤小若吃惊地问她：“你要去哪里？跟谁去？”

“跟我一个，”杨丽芳说到这时顿了一下，“一个朋友，要去浙江打工，有可能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

杨丽芳说这话时是有些伤感的，她想着有可能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尤小若了。

她可能做了很多错事，但是尤小若始终是她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她唯一还会牵挂的人。

杨丽芳这次是跟着当地一个男的去外地，那男的说是带她去别的地方重新开始新生活，还给了她一千块钱表诚心。

自从和尤正国离婚后，她在镇上已经臭名昭着，声名狼藉，没有人会正式娶她回去做老婆。

很多男的看她还有几分姿色，会短暂地跟她处一段时间，美名其曰“谈朋友”，其实就是玩玩儿而已。

她只有小学文化，没有什么生存能力，又几乎是过街老鼠一般的人，没有自主选择的余地，谁选她她就跟谁，人家不要她了，她也没办法。

尤小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挽留她？祝福她？还是开心这个让她背负着耻辱的女人终于要离开这个地方了？

“我去咱们镇上最贵的衣服店给你买了件羽绒服，这个很暖和的，卖衣服的说是用鹅身上的毛做的，真的很暖和，六百多块钱呢，我都没穿过。”杨丽芳一边说一边开心地从纸袋子里将衣服拿出来抖给尤小若看。

尤小若淡淡地说：“那你自己留着穿吧。”

杨丽芳笑了下：“我这么胖，哪穿得下，就是照着你的身材给你买的。”

杨丽芳将袋子使劲塞进尤小若手里，尤小若提着那个袋子心情很沉重很复杂。

忽然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杨丽芳脸上，是尤小若的奶奶。

她拽着杨丽芳的头发使劲要往墙上去砸，杨丽芳毫无防备竟然会被一个老人钳制住。

那老人嘴里满是污言秽语：“你这个妓女，还来骚扰我们家的人，你害我们家害得还不够吗？”

尤小若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六岁那年的感觉好像一瞬间上了身，耳朵听不见，眼睛也慢慢失焦。

她不知道一个老人哪来那么大的力气。

杨丽芳自从那件事后是心有愧疚的，虽然尤家人到处去说她是妓女，他们几乎毁掉了她，但是她有错在先，她没有怎么还手，只是在使劲挣脱。

杨丽芳的脸上被老人抓出了几道鲜红渗人的指印，那红色刺痛了她的双眼，尤小若这才回了神。

她过去使劲掰开奶奶的手，从后面拖住老人，杨丽芳这才脱身。

那老人回手就狠狠地甩了尤小若一巴掌，红色的指印在她脸上渐渐加深。

老人眼里涌出浑浊的泪水，她抖着手指着尤小若骂：“你帮她，你还帮她，不是这个女人，我们家会变成这个样子吗？你爸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

尤小若努力憋住泪水，不说话。

老人一屁股坐在地上，捶胸顿足地哭起来：“要不是这个妓女，我们正国以前多么温和敦厚的人现在会变成这样子吗？当好人是没有好下场的。”

尤正国自从那件事后，再也没笑过，人也变得很冷漠。

那天晚上尤小若奶奶拉着尤小若折磨了一个晚上：“你以后不准再见那个女人了，不管你是不是我们尤家的孩子，我们都养你那么大了，你爸爸忍辱负重养你不容易，你以后要好好给他养老，才不枉费他这么宽厚地待你。”

尤小若眼里竟是愤怒：“你说我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吗？”

她奶奶说：“唉，我们也不确定是不是，但是杨丽芳那个骚货女人到处去浪，谁知道你是谁的孩子，但我们尤家还是当你就是尤家人在养育对待，不然你现在早就到街上要饭去了。”

尤小若终于明白为什么尤正国自从那件事以后对她就没有一点亲情在里面，可是只要是不瞎的人都可以看出来她的鹰钩鼻和尤正国一模一样。

更让她悲哀的是尤正国的迂腐，他被愤恨蒙蔽了眼睛，自己臆想出尤小若是杨丽芳跟别的男人的杂种。

还不知道去做个亲子鉴定，于是自己又要养着她，又养得很憋屈。

她奶奶跟开了闸的洪水一样，兀自说着：“你跟杨丽芳长得太像了，我们一看见你就想起那个女人来，她现在去当妓女，靠那些男人养着她，你以后千万要自爱，不要像她一样跟百十个男人。”

尤小若终于明白“杨丽芳是妓女”这句话的出处原来是他们家，这是她奶奶到处去宣扬的成果。

她上学时班里很多同学都会骂她是妓女生的。

她还为此跟人家打架，后来又被很多人孤立。

尤小若将头埋在膝盖上，觉得她奶奶说出的话如千万枚钢针顺着她的耳朵钻进身体里。

尤小若听不下去了，站起身来要回房间。

老人趁她在关门前又重复了一遍：“你以后好好孝顺你爸爸，听到没有？”

关上门那一刻，她蜷缩地上化成了一堆灰烬。

良久，她才仰起头十分讽刺地笑出了声，太可笑了，她还在等着他们道歉，他们却要求她感恩戴德。

人们总说经历的苦难会让你成为更好的自己，可有些苦难是具有毁灭性的，打得你千疮百孔，溃不成军。

涂妈的投喂能力太强，涂醉玉回家一趟整整圆了一圈。

涂醉玉感叹老妈不去开个养猪场的真的是太可惜了。

肖焕新见到涂醉玉时瞪大了眼睛揶揄道：“你寒假去的哪个整形医院？”肖焕新用手捏着下巴低头仔仔细细打量她，“我看看，割了个双下巴，还丰个脸，还隆了个肚子。”

涂醉玉被肖焕新打击得一无是处，她很担心自己胖了，会不会更加追不上肖焕新了。

可她不知道肖焕新也只会调侃揶揄她一人，其他女生就算是胖成一个球他也不会多说一句。

晚上肖焕新约涂醉玉去食堂吃饭，涂醉玉果断拒绝了：“不去，从今天开始我不吃晚饭了，我要减肥。”

肖焕新说：“没必要吧，你这样挺好的。”

涂醉玉：“你都嘲笑我了，还挺好的，”

肖焕新忽然有点后悔，主要是跟涂醉玉吃饭会显得饭比较香，涂醉玉是他的食欲催化剂。

涂醉玉果然是不吃晚饭了，以一个橙子代替。

好不容易坚持了两个星期没吃晚饭，这丫头开始吃上宵夜了。

今天烤肉串，明天花甲米线，后天大碗混沌。

肖焕新再见她时，见她圆圆的脸并没有瘦削下去，就怀疑这姑娘减肥肯定是作弊了。

涂醉玉大吐苦水，减肥太难了，人活着饭都不能好好吃还有什么意义。

肖焕新不让她节食减肥了，晚上训练时会揪着涂醉玉去操场跑步，他们国防生在内场训练，涂醉玉在外场跑步。

肖焕新一边训练一边监督涂醉玉，他的目光几乎黏在涂醉玉身上。

涂醉玉上气不接下气地慢悠悠跑着，跑步是她最弱的体育项目。

以前中考时要求考体育，每天早上六点多就要起来去训练，人家练她也跟着练。

可是到后来考试时，因监考老师都是本校的，老师们默默放水，但凡是个人三十分的体育成绩都可以拿个二十八九分，大部分人是满分。

只有涂醉玉，老师们几乎都快要开闸了，才拿到二十五分。

肖焕新看涂醉玉一个人实在坚持不下去，后面就让她在他每晚训练完再到操场。

肖焕新练完体能又带涂醉玉跑三公里。

这样整整坚持了两个多月，涂醉玉如愿瘦了五公斤。

肖焕新男模般的身材本来不需要减肥的，也被迫跟着瘦了三公斤。

一起围着操场跑了两个月，肖焕新和涂醉玉说的话比过去半年都多。

眼看涂醉玉就要坚持不下去时，他就会跟她讲一些有趣的事，提起她的兴趣，鼓励她跑完全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