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头倒是没如何敌对凤臻，此刻他一边忙着擦汗，一遍与神家人假装寒暄，说什么孩儿们若真有情，能够结成姻缘自然喜上加喜，是好事。

实则双方都口是心非，有多看不上对方就表现得有多热情。好一副道貌岸然的嘴脸。

主动不成反被动，还当真被一个小女子利用各家弱点，将各家牵制得发不了难，无法反驳。

因为就算要反驳，她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无论多么混账不堪，或者写成书都能在歪脖子树下说她个十天十夜也无济于事。早已被大家悉知透了。

再讲，就显得在座的各位都是些狗急跳墙的老无赖。

同时，大家不得不意识到同一个问题：凤臻此女不愧为登基做过皇帝的人。她有他们所有朝臣没有过的经历和气魄，以及胆识。

一人一随从，竟敢闯国家，与众朝臣当殿对峙。丝毫不怵。

且不论以前的帝王经历。怀着身孕还敢从城门外一叩一拜到此的气魄，就已经羞煞了多少刚烈男儿。平心而论，在座的几位中，有多少人做得到如此能屈能伸？将生死置之度外？

还有，她有老皇帝没有过的经历：在位期间强制打压过朝外势力。

长久来看，这正是老皇帝所匮乏的。但他不能够表现出来，因为当日在场的大臣们中，三分之二以上都是三个世家的人。

为了不表现出心虚，老皇帝并未摒退众臣，而是当着他们的面，以施舍可怜的姿态和凤臻谈了三个收留她，也是留下来的条件。

第一个，限人身自由。

为了不让她寻得机会兴风作浪，或者有害夜澜国朝纲，永不得入朝为官，但又必须不得离开皇家视野范围，且十日一报，亲自入宫回禀近来动向。

第二个，腹中孩儿问题。

他并未自己矢口否认孩子到底是谁的，而是反问凤臻道：“你腹中孩儿，是谁的？”

显而易见的问题，谁都知道。但他选择当着所有人再问一遍，说明之前的说法并非他想听到的。

他不希望因为这个孩子问题而毁了元靖，毁了儿子美誉，让百姓们以为他是个品行不端，勾搭有夫之妇的登徒子，所有修养都是假的。

于是凤臻回答说：“回禀陛下，是臣的主子，苏家三子苏诺的。臣曾是苏诺身边的丫鬟。”

看着老皇帝面上不动声色，甚至有些嘲笑她不知自重自爱，气宇间却显示出藏不住的欣慰。凤臻也只能不动声色，不能够表现出任何不满。

即便在所有人眼中这是一个羞辱。可怜。明明是皇家人风流成性造下的孽，却无法认祖归宗。所有后果终究得靠一个二十三岁的女子来扛。

不过说来，怪只怪这女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引诱太子殿下，本身就害人害己，自作孽不可活。

至于第三个条件……

看起来像是恩赐，言之成理，实则彻底断送凤臻的未来。不过她别无选择，好不容易鬼门关前走一遭，熬到希望的曙光，眼下除了答应还是答应。

既然都要答应，何不潇洒干脆一点，利索答应。

具体是什么，我想，一时半会儿说不清，便干脆到履行约定之日再说吧。

唤来元泽，在他的帮助下坐起身来，有那么一刻，凤臻甚至感觉不到身子的存在。以为自己只有一颗头还活着。

她苍白的脸勉强一笑，饱含歉意道：“为难你了，臻很感激。”元泽冷哼一声后没有回话，她又道：“叶潇潇呢？他怎么样了？”

元泽面无表情道：“还活着。但失血过多伤口恶化，暂时醒不了。太医们都聚集过去了。”

凤臻点头，便在殿中寻了一圈，道：“楚慕怜公子呢？”

“守着你的随从。”

凤臻挑眉，“我一直很好奇他俩之前是不是有过什么交集？”

元泽没有回话，眼神中似乎有一丝回避，却觉得没什么回避的必要，又转而坦然正视着凤臻。

看得她有些莫名其妙，虚弱咳了一声，道：“罢了罢了，你能帮我唤他来吗？我有事要求他。”

元泽张着嘴欲说什么，想了想又闭上，转而唤来宫女，让她去传楚慕怜。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果然见楚慕怜缓缓走来。

这次不知为何，才多久不见，他似乎更病态了，连行礼时身子看起来越发弱不禁风，和古慕寒一样。

“凤姑娘醒了？可喜可贺。对了，唤慕怜来所谓何事？”

凤臻又咳一声，道：“好久不见，臻心中有一事很在意，不得不请教楚公子。”

楚慕怜轻笑一声，道：“请说。”

“昔日你欠我三个允诺，之前凌霜替我用了一个，还剩两个。臻想问问楚公子，可还作数？”

楚慕怜愣了一下，“这……”

也太不要脸了吧？之前明明不是说的“合三为一”的吗？须知替墨家小姐开罪，保下性命已经是逆天而行了。

眼下竟还来钻空子？

“作数。凤姑娘可是想到什么要慕怜代为办之的吗？”

凤臻哈哈一笑，道：“没什么的，我想见见那位小姐。对你来说应该是举手之劳而已。”

“不知……凤姑娘想见哪位？”

“墨家小姐，墨苍耳。”

楚慕怜一愣，和元泽对视一眼。两人都显得吃惊，为何凤臻醒来后第一个要见的竟不是元靖，也不是自己随从或者苏家人。

而是要见一个毫不相干的犯人？

楚慕怜退下以后，应该是去等待皇帝起床，禀报皇帝要提审犯人，做个备案。得到允许后才能够把人带出牢狱大门，直到天亮时，太阳东升才来到元泽殿中。

墨苍耳穿着一身破旧的囚服，前后缝补处便不下五个，唯独胸前一个大大的“囚”字还算工整。蓬头垢面，早已不再是当日那个“偏偏公子”。

不过好在并未因为曾多番遭受酷刑虐待而影响到身子骨，看起来精神依旧很好，面色红润。

她手上和脚下都戴着厚重的镣铐，锁链，每走出一步都可听闻锁链摩擦地面时刺耳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