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只是深深的迟疑，和凝重。

因为只有他知道凤臻的意思。

谢就谢吧，何以要带上元靖尊号？须知他方才随意那一句，早已经把七殿下的皇威推卸出去。这便是老皇帝没有责罚他擅自发言的过错。

凤臻自然也深知。然而此刻连带着七殿下的意思，是在告诉白家老头自己在为谁做事？是谁的人？这茶奉的也并非谢礼，而是邀约礼。

饮下，便示意着他同意归降七殿下，和凤臻同盟，一同辅佐元靖成为人中之龙。

说来说去无论辅佐皇帝还是辅佐皇子都是他们元家人，他们夜澜国的主人。只不过相当于另辟新径，旧主年老昏聩，是个即将就要驾鹤西去的人，何不早早落实好阵营，择明主而居之。他有什么理由拒绝？

若不饮，便是在拒绝皇威，拒绝皇权。这梁子便也算结下了。日后堂上堂外神通自显，各凭本事。一切后果与人无尤。

也可以说，你知道我的计划却拒绝了，无论如何断没有让你再继续活下去的理由。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取你性命，不死不休。

所以这杯茶的性质基本和一年前，苏家老头苏乘风所遇到的一样，是一杯“送命茶”。就看白老头他选择喝，还是不喝了。

白丞相终于放开那撮被捏得成绳的花白胡须，衣服耳清目明的模样嗅了嗅，行礼道：“不过一杯不起眼的素茶，却在凤姑娘手中竟能散发出如此怡人方芳，实在清香诱人。正好，老夫也口渴了，虽是送给文至娘娘的茶水，但奈何凤姑娘盛情难却，老夫便厚着脸皮，冒着被砍头的风险讨要一杯来吃。”

听闻，凤臻刚想露出满意笑容，但之后白丞相的行为却不禁令她眉头紧锁，哑口无言。

他放开抱在一起的双拳后并未去拿杯子，而是左手摊平了卷起手心，形成个浅薄的容器，右手提起茶壶，即便滚热得仍在冒烟的水，依旧毫不惧烫地往掌心中倒！

凤臻眉头紧锁，托着茶盘的手指不禁微微曲卷来压制心中惊讶。但仍面带笑意，欣赏地看着他将掌心中的水一饮而尽。

想不到他的办法，竟和当年自己的如出一撤。实在高明。

“好茶！唇齿留香，果然不负‘大爻寺甘露’之盛名。”白丞相大大方方放回水壶，拽起半片衣袖去擦嘴角茶渍，又抱拳道：“多谢凤姑娘盛情款待，偏愈白某这个老人家了。多谢。”

说完，不顾凤臻回不回应，或者仍愣在原地，拂着宽袖长扬而去。

小沙弥一会儿看看越走越远的背影，一会儿看看笑容僵硬的凤臻，道：“女施主的慧根很高啊。要不你也来修佛吧！”

凤臻挑眉，低头看向他道：“为什么呢？”

小沙弥做着鬼脸调皮一笑，“因为你和师傅一样，你们说的话妄悠一句都听不懂呀！”

凤臻哈哈一笑。心道你要是能听得懂，那不等于挑明后摆在门面上来说了吗？

前面大雄宝殿处，依稀可见元靖和神子洛，及僧人们忙碌得不可开交的身影。该是老皇帝他们突然到来，计划有变而不得不加快一切进程脚步。

然而除了男子，他的不远处，还站着一位手端茶点，痴痴凝望的小巧女子。她也在无意回头间，正巧看到白丞相和凤臻的交流过程。眼下人虽走了，她目光并未移开，又望着凤臻发起呆来。

直到无意间四目相对，愣了愣，竟毫不避讳地大大方方看，举起盘中的一杯茶，隔空对着凤臻举了举，示意敬你。嘴角扬起的弧度极为邪性，一副意味深长的模样。

早已不再是那个深情而专注的女子。

凤臻无心与之周旋，微微颔首以示回应后便牵着小沙弥离去。

途径之中，还有一个明镜海，便是小沙弥此番跟随前来的目的。

他似乎很喜欢这个“与世隔绝”的无法大师，总是想尽一切办法要来看看他。且无法对这个小徒孙也很包容，即便早课被打断也没有生气。干脆直接停下来，与小妄悠招手。

小沙弥更高兴了，但略有隐忍，转而对凤臻道：“女施主你去做你的事吧，我在这儿和无法师叔说会儿悄悄话哦。”

凤臻：“……”好个机灵的糯米团子。

只能再三交代他别乱跑，也别戏水，一会儿便来送他回去。因为他与无法相隔的这片门面上属于荷花池，却深不见潭底，连自己都不知道落水之后脚下能不能踩实。

小沙弥点头如捣蒜，应承得十分乖巧。想来仗着有无法大师在，断不会发生此类意外。

凤臻留下方才倒出的那杯温热茶，便与两人行礼告退。

来到厢房区，无需多番寻找，一眼便锁定老皇帝们所宿的厢房。那里极其热闹。

虽是相连在一起，却分得还是很清楚。比如除了苏弋负责守在院外，院内老皇帝的屋外看守人，都是清一色禁卫军。妃嫔的屋外都是自家宫里的宫女，随侍。

而最靠近老皇帝房屋的，依稀可辨认出早上来敲凤臻门的那名宫女。

凤臻才靠近，苏弋便迎了上来行礼，并引着她直径去往文至娘娘的厢房。

敲开门前，她仍觉得有些虚幻不实，毕竟才分别差不多两载，一切早已物是人非了。肚中的委屈一股脑儿涌上来，无尽的话语憋得鼻头发酸，也湿了眼眶。

因是身孕的缘故，秦文君的脸色看上去是真的很不好。此刻斜靠在床头，双目微闭着养神。感应到凤臻到来，立刻抬起眼皮，露出那双依旧明亮睿智的眸子。

“哟，这不是那位让七皇子魂牵梦萦，让整个夜澜国陷入民怨的凤妤国前任君王吗？你来了？”她如黄鹂般的声音响起，嘴角挂着一抹笑，居高临下。之后随意挥手，让伺候的宫女们统统退下。

凤臻当然没放在心上。此一时非彼一时，明白她若能光明正大表明两人关系，又何需大费周章三番四次送出张纸条，挺费劲。

以及门才刚刚合起来，秦文君一改什么眼看人低的神色，站起身来后“噗通”一声，跪倒她面前行了个久违的叩首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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