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星落故园
作者:秀桑阿 | 分类: | 字数:12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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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放你自由
踏着熟悉的飞廊拱桥,玉牙湖从桥下潺潺流淌,倒映着月色琉璃。
他还记得当年初遇她时,也是在明月宫外的桥上。
那是一个春光明媚的午后,那个明媚绝丽的少女在侍女的陪同下从母后的明月宫出来,那样的倾城绝美的精致容颜令满宫春色都黯然,他就那么痴痴看着,竟是忘了呼吸,当缓过神来时,已经咳嗽地直不起腰来狼狈至极。
少年时期,就算是缠绵病榻的他是极自卑却也是极是骄傲的人,在这样玉质天成国色天香的女孩面前失礼,他只恨不得快点晕死过去才好。
然后一抹翠绿色的裙衫走近,白皙纤细的手递过来一块绣着碧荷的锦帕。
“春日暖阳虽好,但桥上风大,殿下还是莫久留呀。民女兰樱,见过太子殿下。”
声音犹如出谷黄鹂般清脆动听,语调柔婉亲和,如涓涓细流淌过心田,那是多美好的一个女子。
后来,他一直关注着她的消息,每次宫人传来她在花会上夺了文采头魁,丹青妙笔更是无人能及,他听闻会替她开心的笑,想象她凝神执笔绘画时的样子时何等动人,又遗憾自己不能亲临为她添光。
有一次宫人提起她及笄大礼后,多少媒人踏破了兰家门槛,就连飞鹰堡的少堡主蔺子健都上门求亲,却被拒之门外。
那一日他心情极差,摔落了最心爱的梅花瓷盏。
后来,父王知道了此事,在宫宴上,出人意料的将她和他的命运绑在了一起,她成了他的太子妃。
那样突如其来的惊喜,却没有冲昏他的神智,他知道是委屈她的,所有御医都断言他活不过二十岁,连神医琼炙,对他的胎毒束手无策。
当时他距离二十岁,还有三年。
他当场不顾泽弟的阻拦,拖着病躯跪倒在父王面前,求他收回赐婚。
他记得当时兰家小姐瞬时脸色苍白之极,不敢置信地抬眼看向他。
他不知道兰樱当时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他只知道自己不能拖累这样神女般的女子,若是他死了,她将永远孤独终老在深宫里,无儿无女,老无所依,唯有太后荣光,可那绝不是她想要的,也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他知道父王深爱母后,也对他深感亏欠,就算朝中大臣如何以死谏言,父王都将太子的金冠盖在了他头上。
母后日日为蛊毒所苦,容颜衰颓,不人不鬼,除了当初皇祖父赏赐的嫣姬,一直到母后薨世,父王不曾纳过别的女人。
对于太子之位,他从无多少感觉,因为有阿泽,他的兄弟,智勇双全,九岁就能手持长戟随父王上沙场,十一岁便可长刀挑飞敌方大将!
他恨过嫣姬,恨不得亲手杀了她,但亲眼看到她在父王的手中死的那么惨烈,滴尽最后一滴血为母后续命,他已经释然,也从未将仇恨蔓延到这个异母同胞的无辜小弟身上。
他想,有一天他死后,阿泽一定会是个好太子,好帝王,替父王开拓疆土,守古兰国盛世太平。
可是她,如樱花般绚烂纯美的女子,他不想破坏她的美好,她应该嫁一个更好的男儿郎,绝不是他这般的病弱之体。
但是父王却叫宫人将他扶回了东宫,这桩赐婚,就那么定下了,择了吉日就举行成婚大典。
他在东宫依然是绝食抗婚,他相信父王不会不管,最后会随了他的心意,放过那个可怜女孩。
然而三天过去后,等来了两个人,第一个是蔺子健,那个惊才绝艳,比其父更青出于蓝的飞鹰堡少堡主,蔺子健告诉他,他去兰府求亲时,兰大人是同意的,却被兰姑娘拒绝了,她说她早有心悦之人,就算不能与那人厮守终生,哪怕是片刻相守,也是她的福气。
蔺子健告诉他,兰樱喜欢的人,叫颛腾风。
他不记得自己当时是什么表情,只因一口心头血嫣染了蔺子健的白色锦袍,在他惊骇莫名的表情中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遍寻云翮大陆不得其踪迹的琼炙出现在他床边,这个自母后去世就消踪匿迹的神医,突然风尘满面的出现在宫里,他给父王带来了好消息,他的胎毒还有救,只是需要时间……
时间啊,真是个可怕的魔鬼,无论是贫苦百姓,亦或是帝王将相,都逃不过的世事难料。
他与王后是夫妻,两人时常十指交握,并非没有亲近举动,久病成医的他怎不会察觉王后的异常。
他一直在等王后的坦白,只要她说出来,他都会成全的。
可惜这个王后已不再是当初那个纯美少女,她不该将王权玩弄鼓掌之中,阴谋算计意图乱了王室血脉,更不该血溅祭坛,玷污关系国运的神圣祭天仪式,他死不足惜,但古兰王朝的天下,绝不能在他的手里改了姓,这是他最后的底线!
黑甲军在前护卫,守在明月宫前禁卫和宫女纷纷跪地高呼万岁,可是宫门紧闭,那个女子没有出来相迎。
这样也好。
他淡淡一笑,“都在外面候着。”
“大王,请大王恩准属下二人随护左右!”
领队的两个黑甲军首领跪倒在地请命。
颛腾风挥了挥手,示意两人起来。
顾自推开门,踏入了黑暗中。
殿中没有明火照明,兰樱一袭银色流光的寝衣高坐在主位,姿态慵懒地歪靠着,看到下面缓缓走近的身影,她动了动,也没有起身。
“大王日理万机,怎会过来?”语气冰冷毫无温度。
“听宫人禀告,王后已经三天未进食,寡人很担心,便过来看看你。”
“自祭天回宫后,臣妾多日噩梦连连,想念母亲做的雪蓉糕了,也想爹爹了。”
颛腾风轻叹一声,“这有何难,寡人明日便叫宫人去传旨,传国丈一家进宫便是。”
王后冷笑一声,“大王这是打算将臣妾软禁在明月宫了?”
她终于站起身,金色织锦流纹在黑暗中随着她的动作浮动着流光,“将臣妾宫中的老人全都撤换,连请御医,都是从未见过的生面孔,大王,臣妾做错了什么?你就这样对我?”
“事到如今,王后依旧不肯对寡人坦诚相告么?”颛腾风依旧语气柔缓,站在原地静静面对着兰樱。
他知道兰樱不愿意站在明处面对他,因为如今,她的腹部在寝衣下是掩不住的。
门外的月色斑驳斜扫在殿堂中,颛腾风站在光影明灭间,半边身子沐浴着清辉,兰樱发现这个男人褪去病气,身形依然消瘦,可五官是俊朗的,眼睛是黑白纯澈的,这是他从未有过的精气神,哪怕是成亲当日,他依旧是佝偻着身子,连行礼都要宫人扶着。
“还记得当年成亲时,大王许诺,只要臣妾想要的,你都愿意为我办到。”
颛腾风又是一声叹息,他说:“是。”
“那求大王待臣妾腹中孩儿视若己出,很难吗?”
颛腾风听闻这等大逆不道侮辱王室血脉足可灭族的言辞,他神色丝毫不变,眼神依旧温软,“阿樱,”他轻声道:“寡人从未想要束缚你困守王宫,愿意放你自由,若你愿意,寡人会命人为你安排新的身份,送你出宫,过你想过的生活,和你喜欢的人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