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一直都没有变，就算强大了，成神了，经历了那么多事儿，心中产生了对我的爱意，眼神中多了那许多温柔，却也经历了无数我让他心寒的决定。就算如此他也从未改变过，想及此，我不由得握紧身边方舟的手，他目光温柔，揉了揉我的头发，像是告诉我不要怕，有他在。

在洞穴的尽头，原本应该是那只母鸡boss巢穴的部分，如今换成了一个巨大祭坛。

祭坛上躺着一个失去了神智的女子，女子旁边站着一位青衫男子，有金色发带将其头发绑起，虽然衣衫朴素，可是自然而然的透着一股华贵，举手投足之间隐隐有一种天下谁人能敌的霸气风范，只是站在那里，就给人无尽压迫。

虽然他如今换了衣衫，变了气质，可我依旧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个身上杀伐之气几乎无法抑制的男人，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相遇，甚至没有太多印象，在我游戏生涯中只说了几句话的交情，却与我和方舟都有无法斩断的羁绊。

他是那个当时站在悬崖下，问我讨要变异野鸡的NPC，那个将我用巨大弹弓射到悬崖上的NPC，那个我从悬崖上跳下来后就再也没见过人影的NPC。若非是他，可能我就要错过和方舟的这段缘分了。

我认出了他，可却是他先开的口：“看来你已经认出我了，我在这里等你，其实是有些失望的。若是换做别人，我也不如此煞费苦心，只冲进去掳了人杀了就是，我身为战神，这一点儿事儿还是能做到的。只是我没想到，万万没想到，居然是你。六道之种中六个人我全数见过，最看好的就是看起来似乎毫无优点的你，因为你虽然平平常常，可是为人心善而正派，不极端，不偏颇，这是我观察你很久才得出的结论，所以我给了你一段机缘，也就是你身边的这位，我的伙伴迦楼罗。”

我听闻这个消息，整个人脑子陷入了木讷，阿修罗继续说：“可是我真的很失望，随着时间过去，其他那些人虽然如我所料没有太多作为，可你怎么能因为一个男人，就将整个世界弃之不顾？”

我苦笑一声：“可，若他才是我整个世界呢？”

阿修罗看着我，眼神如若黑洞像是要将我吸进去，两人僵持半天，方舟向前一步走到我身前：“阿修罗，当年你族与帝释天开战，难不成就不是因为情爱之事吗？人生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离别，求不得。佛且如此，更何况人，就连你我也避不得过，又何况她？”

阿修罗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说：“罢了，打过再说，如今你还未归位，这一战是迟早的事，不过，她不能插手。”阿修罗指了指我：“你若赢了，你带他们两人走，从此我们战场上见，你若输了，就一起留在这里，八部众不缺迦楼罗，你死了，依旧会有天地重新孕育。”

方舟拱了拱手道：“得罪。”

这一场战斗我没有看到具体过程，因为他们两人全数化为真身，阿修罗真身太过让人震撼，三头六臂，三面青黑色，口中吐火，面目一改他人身形象的儒雅甚至有些凶神恶煞，杀伐之气瞬间爆发，将方圆千里的小怪全数剿灭。在方舟上次得到认证后一直未曾见过他的真身，此番一见也是让我叹为观止，身长百丈，头戴尖顶宝冠，其尾下垂，双爪如龙，鹰身金黄，面容已经由暗金转为绿色，双翅更是透出隐隐红色。

方舟率先将那双巨大翅膀一震，直接冲出洞穴随后向天上高飞而去，阿修罗却没有那么讲究，双腿下弯拔地而起，猛的撞碎头顶本就不厚的山体，像火箭一般迅速扎入云层消失不见。我不断的在心里诅咒着，他这是方便，却压根没考虑过我的感受。我看着头顶几乎要坍塌的墙壁，立刻开启了绝对防御和爆燃冲刺，抱着战天心就往山洞外冲，身边是铺天盖地掉落的碎石，不断的撞击着绝对防御撑起的护罩。

山洞道路太长，三秒的无敌时间，若是我一个人还能勉强逃出去，可拖着一个昏迷不醒的战天心就太勉强了。无奈之下只能又开启追风冲刺，又一次体验了这种几乎是超光速移动下的痛苦。待我逃出山洞，这个曾经的回忆之地已经变成了一滩废墟，再也不见往日形状，而天上只有雷电与焰火交加的情形，不知者还会以为是游戏中要下雷阵雨，可只有我知道，这是两位位列八部众的强大神只在进行战斗。

这场战斗持续了整整一天，就连论坛上都到处有帖子在讨论今日天空中的异象。天心的身上被阿修罗下了禁制，无法将她唤醒，无法唤醒就不叫救人了，于是我也只好将其放在身边，自己无聊的重新拿出药草炼制。原本以为会是十分凶险的一次前行，却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收尾，虽然心中担心方舟，可是对他来说这一次机遇与风险并存，是他必须经历的劫难。

最先出现在悬崖上的，是恢复了人身的阿修罗。此时他已经不若初见时那般潇洒出尘，衣冠凌乱，浑身焦黑，面被血染，就连他与生俱来的那股杀伐之气也收敛了许多，看起来有些像受了重伤的野兽，危险却又柔弱。

只是看到他的时候，我的心一沉，可是我清楚的知道方舟并没有进入坐骑空间休息，也就是说他并没有死，于是几乎是脱口而出的问了一句：“方舟呢？你讲它如何了？”

阿修罗难得的露出一丝苦笑：“我将它如何？应该是它将我如何吧。你放心吧，这一战算是我输了，真是疯了的怕不要命的，遇到他这种不要命也要护你周全的，我又能如何？他在天上进化，你再呆些时候，他会下来的。”

我松了一口气，却并没有再说方舟的事情，而是突然问了一个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你想不想听我说说话？”

见到方舟时，天已经又一次蒙蒙亮了。方舟依旧有些神情萎靡，可是比起半天前见到的阿修罗要好上太多，只有那条他标志性的毛皮大氅几乎被血浸染，破烂不堪，露出身上有力的结实肌肉和已经凝固在身上的血痂，那些伤口估摸着已经因为进化而痊愈了，其他地方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问题

方舟看了看我身边，问道：“他呢？”

“早在几个小时前就走了，将天心的禁制解除后就回主城去了，我要等你，所以先让天心回去了大本营。”我起身拉过方舟，用自己的衣袖在他露出的肌肤上擦拭着，试图将那些触目惊心的血污擦去。

方舟轻轻按住我的手说：“你知道我回去休息一下后，这些就都会消失的。”

我轻轻楞了一下，我依旧是没有办法将他，或者白鬼当做是一串数据对待，在我心中他们就是活生生的人，所以自然而然的就做出了这种行为，被方舟如此点出，心中突得也是一阵难过。方舟虽然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让我神情垮了下去，只是略微一迟疑，用几乎可以让寒冰融化的温暖声音说：“我们回家吧。”

回到住处，战天心与战无敌两人都等在门口，这种临时住所和店面之类有类似之处，比如店面的前半部分是销货部分，允许人随意进入，只有被所有者明确禁止进入的人才会连跨入前厅都做不到。而这种私有住宅，分为有院子和没有院子的，院子则是可以随便外人进入的，而内室必须要主人同意才行，可主人明确禁止过接近的人是连院子也无法进入的。

估摸着这两人在这里也等了有些时候，面上的无聊一眼就看得出来，看到我们回来，立刻一扫先前的不耐烦，天心脸上挂着欣喜，而战倾心反而开始有些别扭了。我轻轻冲天心笑了一下，带着他们进入房内，看着有些尴尬的无所适从的战倾心倒是觉得有些有趣，昔日最讨厌的敌人如今不但自己要求其办事，还办成了，还得还人情，这得是多尴尬的事儿啊。

战倾心没有说话，低着头咳嗽了一下，扯了扯战天心的衣角，战天心对自己的青哥哥有些无奈：“做都做了，现在觉得有些丢人了？”

我看着战倾心，这个男人其实是很让我有些改观的：“不丢人，为了自己重要的人，亲爱的人，放下自己最引以为傲的自尊，能开这个口，你就已经是精神了，更何况你之前来找我的时候那些负面状态，看来你也是尝试过不知道多少次了实在没有办法才做出这个决定。”

有了我给的这个台阶，战倾心面容上好过了些，主动开口：“之前答应你的自然作数，不过这个事儿你还得让天心告诉你。”

天心点了点头说：“你应该知道我是地狱道的六道之种，每个六道之种都能凭借着这层特殊身份和额外的福源，比常人多得到一些特殊的际遇或者能力。地狱作为沟通阴阳两界之地，我可以看到一些因果，而关于业鬼，也就是白鬼的因果，是我不小心在你身上看到的。希望你不要怪我，我得到这个能力并没有多久，还不能太过控制，不能看到自己想看到的，只能随缘。”

我示意她不用介意，继续说，而天心却没有继续说的意思，而是脑后浮现出作为证道地狱道的特殊标志，那宛若佛光的金色光环，她拿出禅杖，另一手持着一串舍利子，四指并拢垂直于地面，严肃的站在我正对面，口中叨念着一些听不懂的佛经。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

随着她念诵的速度不断加快，她脑后的那轮法环绽放出的光芒越发耀眼，在几乎到达了让我失明之时，我眼前却突然不再有那强光，而是换成了另一幅场景。到处都是在哀嚎着爬行的人，已经瘦到皮包骨头，形如枯槁，看起来煞是恐怖，有的脖子已经断了，只有一层薄薄的皮将头和身体连接在一起，有的胸口还插着好几把刀子，像是断胳膊断腿的在这场景中都算得上小可爱了，完全就像地狱。

紧接着，我就反应过来，这并非是像地狱，就是地狱，因为我看到了远处几座小型火山，火山口内都是滚烫的岩浆，不时还会有滚烫的火山岩被喷射出来，空气中的热量几乎要凝为实质，而其中一个火山中，白鬼正在火山中被灼烧。他胸腔以下的部分全部被没入岩浆，有两个业障鬼用长插的尖端分别插入他左右两肩，将其按在岩浆中以防他逃出。

白鬼那原本长及脚跟的银色的长发已然只剩下在岩浆上的部分还能够保留，但发尾全数卷曲，发丝因为空气中温度过高而变得干枯，在岩浆上的皮肤已经被烫出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泡，破了又长出新的，血水与岩浆混为一体，岩浆下的身体我已经不敢想象。

可偏偏如此之痛苦，白鬼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似乎此时经历的一切都与他无关，这些触目惊心的景象让我直接哭出声来，拼命冲着他跑去，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挪动脚步都无法靠近他半步，只是在原地踏步着。绝望之下只能跪在原地大声哭泣，可就在这时，白鬼似乎感觉到什么，那原本一沉不变的脸突然转向我的方向，表情中缓缓透出些探寻，再变成了欣喜，就在他要站起来时，被两只业障鬼猛然往下一按，痛苦让他的表情变得扭曲，而我也被一股力量疯狂的拉扯回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