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这个祭坛宛若有神只降临一般，被白光包裹着，依稀能够看到祭坛下有无数的鬼怪魂魄想要顺着墙壁爬到祭坛上来，却被那些面目更加狰狞的地狱监工一鞭子从墙上抽下来，重新掉进各类监狱，被以更加严厉的刑罚对待。面对这幅场景，就算是我之前已经窥探过地狱的一角，也有些毛骨悚然的退了两步。

却不想，这两步撞在了一个硬物上。

我回头一看，登时冷汗浸透了内衫，居然是一架还黏连着腐肉碎肉的骷髅，此时骷髅正张开嘴冲我笑，那嘴中不时的有蠕动的蛆虫钻出，再从眼眶中钻回去，因为我这一撞，那些腐肉连带着蛆虫一起掉在了地上。我这辈子不怕老鼠不怕蛇，不怕什么妖魔鬼怪，怕的却是眼前这种近乎于丧尸的东西，但是最怕的，就是那些肉呼呼的虫子。

惊吓之下我连忙又往后退了好几部，几个火球术就冲它丢了过去，它也不闪躲，火球命中后立刻传来虫子被烤焦的恶心味道，混合着尸臭弥漫在空气中，可并没有对它起到什么作用，我甚至看到他头上的血条连动都没有动。但也正是这几个火球术，让我注意到它身后居然还有密密麻麻的骷髅大军。

这一眼看的我头皮发麻，登时想哭的冲动都有了，但如今我能够凭借的只有自己，只好强迫自己先行冷静下来，构筑防线。我立刻召唤了暴熊，虽然暴熊如今已经沦落下乘，但奈何它体积大，祭坛本就狭窄，它横亘在祭坛口就可以用自己的身体将所有的骷髅都拦在外面，随后我就开始通过卡视角的远程攻击对这些骷髅进行骚扰。

想要杀死它们难度很大，因为他们血量实在太高了，而且防御也非常惊人，但是利用爆裂箭和爆裂丹却是能将他们轻易从那独木桥一般的通道上炸到黑暗深渊中去。刚开始我还担心那通道能否承受得了这么大力的轰炸，但是事实告诉我我是多虑了，在经受过我一波狂轰乱炸后，那通道依旧坚如磐石，甚至连一丝裂纹都没有出现，我就放下心来攻击。

只是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纸偶换了一个又一个，背包中的爆裂丹已经消耗一空，我的灵气也濒临枯竭，一旦彻底消失，那时就再也没有办法拦住这些一眼望不到边仿佛无尽的骷髅海了。我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到办法，更没有在这个祭坛中找到什么线索，绝望之余我往那地狱中看了一眼。

“之前你不是去过一个什么地方，没走到底，不妨再去走一次。”我脑海中突然闪过花溪这句话，之前我一直觉得所谓的没走到底是没有走完的意思，难不成只是字面上的意思，我没走到“底”？这一层的主旨叫做“愚痴”，对于这两个字的解释就很多了，其中有一条就是“看不透，想不通，放不下”。

我看着祭坛下一片血海，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又觉得轻松。白鬼，既然你为了我尝遍了这世间所有苦痛，那我若是顺着你走过的路重新走一次，是否就拥有了和你站在一起的资格？

我不再做没意义的抵抗，只是让暴熊继续拦着骷髅军，自己慢慢走到祭坛边缘，低头看着那依旧想要将所有一切都吞噬的黑暗中，依稀被照亮的各处地狱景色，飒然张开双臂倒了下去。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这么害怕进入游戏，因为只要进入游戏，就要面对那数不清的痛苦和折磨，就算是在走过了三个地狱后将疼痛系数改为了最小的10%，也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中濒临疯狂。而生活中唯一的喘息，我无论如何也没想过，是白皓给的。

自从白皓来到家中做保姆，我甚至连出门去道场的功夫都省了，直接拉着他做陪练，为此他十分气愤，要求增加工资，于是我象征性的给他增加了500生活点，他就心满意足的被我说服了。

于是每天早上吃好了美美的早饭我都会先进入游戏体验一下地狱疾苦，而白皓就出门去买菜了。其实我实在没办法想象一个男人挎着菜篮子在菜市场讨价还价的样子，尤其是在有一次对练后他出了太多汗，顺手脱掉了衣衫，我才发现他是标准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肌肉线条堪比影视巨星，可就是这样一个留着胡茬的肌肉汉子去买菜，才让我更加觉得惊悚。

中午时分我退出游戏，这时白皓已经准备好了一桌丰盛的午餐，其实大脑运动量巨大是特别消耗体力的，所以这些日子我明显感觉到自己吃的多了，而且又消瘦了些，彻底摆脱了以前沾沾自喜的“微胖”。饭后会休息半个小时左右，然后与白皓进行约摸一个小时的对练再进入游戏，晚饭后也差不多是这样安排，只是晚饭后的休息时间，我会和白皓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总不能窝在家中长蘑菇吧。

这些日子大概是受了白皓的影响，三年没看电影的我，居然在某个晚上的饭后散步时间也被他拉进了电影院，理由是他已经盼望这个片子有四五年了。天真的我根本没有多想就陪他去看了，片子自然是很不错的，更是在《六道轮回》中拍摄的，所以备受玩家喜爱。只是后来当我知道那部电影只是一年前才开始筹备，游戏彻底开放后才开始拍摄后，我发现自己完全被骗了的时候，恨不得将白皓撕成两半。

大概是有了一就有二，后来不但是去看电影了，还会陪着这个家伙去看看音乐会，真是不知道这个外表无比邋遢的家伙怎么会有这么高尚的情操，但我肯定是没有这种自我修养的，自然是在音乐会睡得风生水起，呼噜声与协奏曲遥相呼应。这一点在之后一个星期内都被白皓奉为笑柄，这家伙甚至还录了音，只要我凶他或者对他的工作不满意的时候就放出来给我听。

甚至还陪着他去玩儿过保龄球和高尔夫，对这两项富人运动，在我之前的生活中是完全删除的，但在接触以后我立刻明白了白皓的用意，对于我们这些有武道功底的人来说，控制力是非常重要的东西，而且白皓来的这家运动俱乐部与外界那种休闲俱乐部不同，他们的装备更为特殊，对控制力的训练更加明确。于是我在游戏中的时间又少了那么一点点，投入在这些运动上。

一切都在静默的改变着，我自己却不知道，原来从每天早上醒来到睡觉都混在游戏中的我，如今却是有小半天时间都活在现实中，而且还格外充实，又或者游戏中经历的痛苦让我觉得现实中这些事情变得格外美好。所以在我跳下祭坛后的第二个月中的某一天，我居然大清早的脑子抽筋陪着这个彪形大汉挎着菜篮子去买菜了。

“哎呦~这不是小白白吗？今天的青菜可嫩了，你来看看！”站在菜摊子旁边的大婶兴奋的招呼着白皓，那表情就像是见到了久别重逢的儿子。白皓也立刻堆上了一个我从未见过的谄媚笑脸迎了上去，和那位大婶家长里短的唠了起来，我发誓在这一瞬间我只想回家。

白皓逛菜市场的架子就像是皇帝巡视领地一般，到哪里都能受到无比热烈的欢迎，这家多送一把小青菜，那家多给一小块儿豆腐，这一趟买下菜来，我估摸着菜金都打了七五折。大概是觉得有了我跟着过来多了一个可以拎包的，今天他买菜格外卖力，各式各样的买了六七袋子，足足够我们吃上两三天的了。

“喂，你就不怕这些菜放久了不新鲜？”我拎着他丢给我的比较轻的那三袋跟在后面。

白皓头也没回摇摇头说：“很快就吃完了。”

于是今日中午的伙食是火锅，而且这个保姆甚至非常自我的邀请了清秋和道馆中另外两位师傅一起来家里做客，而且这些都是在我回到家以后才被通知的，我再一次重新审视我是不是这个房间的主人。好在人多，这么多菜也就派上了用场，其实很多人围在一起吃火锅这件事，从我大学毕业就是没有过的体验了，如今做起来却是让人格外觉得温暖。

一直到下午两点，吃饭喝酒的人才都散了去，我帮着白皓收拾东西，顺口问了一句：“今日什么好日子，你这么好心请客吃饭。”

白皓将洗好的碗碟规整起来，笑眯眯的回过头，可明明笑着，我却觉得他有些不开心：“我生日。”

我楞了一下，立刻决定放弃我今日游戏中的所有行程，反正地狱之行足足七七四十九次轮转，我才完成了四十三次，倒也不急于一时，想来也就是一个星期的事儿了，于是拍拍胸脯问道：“有什么想做的事儿，今日我全陪你做，或者有什么愿望，说出来，能帮你完成的就完成一下。”

白皓故作苦思冥想状，最后眼神坚定的说：“想要一个有E罩杯的女朋友。”我将手中的抹布用力往他脸上扔去。

其实我也没想到白皓的愿望居然那么简单，我陪着他坐在悬浮电车上迅速的在城市中飞掠，没过多久就从一个城市到达了另一个城市，科技发达的今日距离早已经不再是问题。随后我们又经过了一系列辗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我初中的母校，也是白皓的母校。

站在有着久远记忆的地方总归是会有些百感交集的，尤其身边还是一个遗失了很久的人。就在这一刻，那些以往的好的坏的记忆全数涌入脑子，但是坏的居多，所以我的脸色略微有些发白。白皓似乎看了出来，轻轻拉起我的手用力握了握，我却没有挣脱，因为我感觉到他这一行为只是如若小时候那般，想给我力量而已，并没有添加剂。

母校如今还是有一批一批的学生在上课，做着与我们那时候几乎相同的事情，又过着完全不同的生活，日复一日。我们路过操场，白皓一定要去和那群个子比他矮了一个头的小男生打篮球，我阻拦不了，只好端着两瓶水站在篮球场旁边看着，只是不知曾几何时，往时那个矮胖冬瓜，连跳个蹦子都费劲儿的人，如今篮球已经打得如此之好。

欺负过一群毛头小娃儿的白皓自信满满，自认为十分洒脱帅气的将头发向后撸起，冲着阳光甩了一下头，可惜了他那张还算周正的脸，配上那没烫好有些发毛的卷曲头发和满是胡渣的脸，怎么看怎么像落魄流浪汉。他冲着那群小孩吼了一声改天在玩儿后，转向我，一脸邀功的问：“我是不是很厉害？”

我差点儿就把“恩”字吐了出去，只是话到嘴边，觉得我若是真承认了，他的尾巴非得翘到天上去，以后怼我的时候岂不是更加痛快，于是将微微张开的嘴型略微改变了形状：“除了欺负弱小你还会干啥，有本事你回到那个年纪的小胖墩再和他们打！”

白皓微微笑着，修长的睫毛在夕阳下投射出一个小扇形，将他眼中的柔光承托的有若春水：“我倒是挺想回去的，那时候虽然又矮又胖又丑，不过那时候有你在，我是有好朋友的人，所以不寂寞。”我被这番话说着心中有些哽塞，突兀的又想起当年那张糖纸上写的字，变得有些难过。白皓立刻打趣道：“因为那时候你也是矮丑挫，实在没资格说我。”

我跳起来冲着他头上打去，结果被他迅速抓住了手腕，轻轻一拽，我就往他怀中靠去。这个原本让无数少女春心萌动的动作到了我们两这里就完全变了，我顺着靠过去的力道右脚直接一记膝击，他立刻抓着我的手腕往下压，随后我的胳膊顺着他的动作旋转了三百六十度，带动着我的身体完全失重，一个完美的擒拿手。

他一只手抓住我两只手腕，另一只手压在我脖子上以防我抬起头，一副胜利的表情道：“你还嫩着呢。”

我龇牙咧嘴的说：“那是不想与你计较。”

可他却没有接话，而是突然说了一句：“不然我们去教室看看吧，如今也放学了，应该没有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