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月云空动了，他的头发似乎又多出来了几分白，他的背也有了几分佝偻。

明明还在壮年的他，似乎在这一瞬间有了老态。

古镜家没有动，古花家在愤怒，于是古月云空明白了很多事情。

他坚定的走向了古月家所属的两座学府的地面，仔仔细细的翻看着那些不再鲜活的年轻的脸。

像是一个迟暮的老人在回忆着往事，古月云空沙哑的声音在寂静的宴会厅里格外惊心。

“王全，这个孩子，六岁之时他的父亲就在跟苍族的那一场大战中死了，他的母亲伤心殉情。我曾经许诺一定让他有机会长大了去报仇，所以安排军部送他进入了雪拥城西林学府。前些日子，我收到消息，说这个孩子也在此次竞赛中，我心里十分宽慰。”

“朱莲，小莲儿，这女孩子的父亲叫朱武，是我们安插在苍族的间谍。为了让我们古族能守住边关，他不顾暴露的危险，将苍族的入侵的兵力部署送了出来。朱武被苍族军部砍了头颅，挂在苍族的王帐前。小莲儿的母亲也被苍族的间谍报复性的杀死。当时是我抱着年仅十岁的小莲儿，跟她说，我会给她报仇。小莲儿却跟我说，自己的仇要自己报，她要好好学本领，然后报仇。所以她考入了百战学府。”

“这叫王大军。。。”

“这个孩子叫林不败。。。”

雪拥西林，韶关百战，这两个学府的师生们早已泪流满面。

古月云空细数着一个个失去了生命的名字，身形更加苍老了几分。等他说完了最后一个，才蹒跚着站了起来，似乎有点摇摇晃晃的站直了身体。

“这些孩子们，我坚信在以后的战场上，定然是能阻挡苍族入侵的主力。如果他们的死是因为技不如人也倒罢了，可是，他们的死却是同袍从背后插刀。”

古月云空转过身子，一双疲惫的眼睛扫过了几个人，疲惫的问，“为什么？”

那几个人脸色瞬间苍白，咬着牙跪地，人手一把小匕首向着自己的心脏戳了过去。

这是古月家的古礼，代表的是忠诚，是无辩，是信仰，是为了家族无上的利益而牺牲。

古月云空手指轻弹，一抹血色的月影瞬息而至，跪在地上的几名学生身体已然完全被禁锢了。

古月云空眉毛一挑，“在本座的眼皮子底下，苍族之人竟也敢来捣乱。”

刚刚才被营救回去几位滚落地瓜的学生，隐藏在不同的神术府中的学生，并没有跪下来的学生，蓦然间，他们像是约好了一般，身上出现了一层层细密的灰白色鳞片。

鳞片很细小，很密集，瞬息间覆盖了他们的头脸，看上去异常诡异。

并非是这些来自苍族的金牌小间谍们自愿暴露身份，而是在古月云空的无上威压下，他们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自主产生了应激反应。

然后，毫无征兆的，他们的身体忽然如莲花一般散了开来。

血红色的火焰在他们身上燃烧了起来，然后烧出了一片灰烬。

古月云空疲惫的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几位少年，缓缓的说，“你们都是好孩子，只是被心怀叵测的那些苍族人骗了。死的人已经够多了，活下来的人还要慢慢的赎罪，怎么就能如此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呢。”

跪在地上的学生泪流满面。

古月云空缓缓的转身，盯着站在船首的古月夫人，问了同一个问题。

“为什么？”

自从那几名学生跪了下去，以往一直畏畏缩缩娇柔胆小的古月夫人便站直了腰。

苍族的密探们都被烧成了灰，古月夫人挺直着腰板，眼里竟是从未出现过的森寒。

而一向畏畏缩缩似乎有点呆头呆脑的古月笛，眼里是刺目的暴虐与野性。

世人皆知古月夫人乃是古水家的正牌嫡出二小姐，性情温婉，胆小怕事。她以一身的魅术迷惑了古月云空，让他休妻再娶，曾经是古兰城的一个小三上位的传奇。

而此时的古月夫人浑身散发着尖锐的霸气，哪里还有半分的温婉。

“古月族长，夫妻一场，本座有言相劝。今日之事乃大势所趋，古月族长何不乘风破浪，跟随我们共襄盛举？你刚刚杀了我们苍族的朋友，看在你我夫妻一场的份上，我可以不追究。”

古月云空眼里是深深的空，还有一丝的怒意，却没有半丝情感，“虽然古水二小姐屈尊本座府上做狗如此之久，本座断然没有兴趣为了一只狗而去给别的狗做狗，还是一只汉奸狗。”

古月夫人，不，现在应该已经是前古月夫人，如今的古水莲，一脸化解不开的怒气。她漂亮又白皙的手上拎着瘦骨嶙峋的古月铃，涂的十分好看的指甲竟然深深的嵌进了古月铃的脖子，“古月老鬼，你可别忘了，你那宝贝夫人给你生的唯一女儿在我手里。你降服还是让你女儿去死，这是一个很容易的选择。”

古月笛站在目前身边，以往十分苍白的脸此刻竟然充满了健康的红润，十分的意气风发。

而古月铃可怜巴巴的流下了两抹清泪，颤颤巍巍又战战兢兢的喊了一声，“爹。”

饶是古月云空心智坚定，被女儿这么一喊，他终究是狠不起心肠。古月云空深吸一口气，又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你放了玲儿，我让出家主之位。”

古水莲掐着古月铃脖子的手更紧了几分，桀桀阴笑，“你想的美。苍族十万甲士被你一手摧毁，面对堂堂古月家大族长天净云空，本座可不会松懈。只要你不降，古月铃便死。”

古月铃惊吓过度，惶急的流着眼泪，十分凄惨的叫了一声，“爹。”

古花夫人焦急的跺脚，古花逢春却封住了她的嘴，拉住了她。

古月云空更深的叹了一口气，缓缓的看了看远处的沉默着的古镜悬，沉默着的古花逢春，沉默着的叶知秋，忽然觉得很累。

曾几何时，他跟这些熟悉的脸是多么的信任，多么的亲密。

如今，竟然只剩下了冷漠。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