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拿出一包陈茶，递给江小厨，看来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江小厨在老人家的厨房找了许久，只找到一个陶瓷瓦罐，还有两个边沿有些豁口的劣质白瓷碗，也不知道多久没有用了。

江小厨捡了几块石头，房子周围因为缺少搭理，都是枯树枝，很容易就捡够了柴火，将陶瓷瓦罐清洗干净，装大半罐山泉水，放在火上烧着，又砍了一节柱子，在柱子五分之四的地方砍开，留下拇指粗一条不砍断，削干净，另一端留下一半封口的柱子，一只可以舀开水的勺子就做好了。

老人一点忙都没有要帮忙的意思，蹲在瓦罐旁边，看着里面的水咕噜噜烧开。

江小厨计量了茶叶，放入开水当中，同时将下面未烧着的柴火退出来，留下星星火炭，为茶水保温。

忙完这一切，茶也烹煮好了，江小厨先给老人倒了一碗，双手奉上，又给自己盛了一碗，坐在老人几步远的地方，先尝了一口茶，陈茶苦涩，却又有一股新茶没有的芬芳：“大爷，您尝尝，是有些苦涩，但是也别有一番滋味，以前在家的时候，师傅每天都为我的身高发愁，大鱼大肉的天天给我喂，我个子小，吃不了多少，剩下的就都给师傅吃，每次她都能吃的干干净净，吃完之后只寻着陈茶，喝上两口，我一直很奇怪，我师傅饭量那么大，怎么都长不胖，后来我长大了，才知道，单看一顿，我师傅吃的是很多，但是她平时很忙的，有时候忙着忙着就不吃饭了，不过这个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幸好现在改回来了。”

老人低头喝了一口茶：“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江小厨笑了：“我是厨子，看人一向很准，一个人平时饮食习惯，从跟他说话，看他的气色，我都能看的明明白白。”

老人碗中的茶不知不觉喝的干干净净，又递给江小厨，江小厨给老人续了一杯：“大爷，送您一张卡，上面有日期，您想吃些什么，写好了放在我家门口的信箱里面，到时候准时来我家，我煮给您吃。”

老人接过卡片：“这都排到两个月之后了。”

江小厨笑了：“因为我每天只做一顿，吃过一次的，每每会从我这边在要走一张，预约下次，开张这几天，回头客多，新客人少。”

老人收了卡片，低头又喝了一碗茶：“她也喜欢做饭，最喜欢做的菜就是荷包里脊，最拿手的菜却是我最喜欢的清炖肥鸭，我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算是青梅竹马。”

老人说着，低下头，又浅饮了一口茶，陈茶苦涩，老人却陷入了甜蜜的回忆。

老人姓萧，叫萧小甲，家里以前住在城外，喂鸭子，卖鸭蛋为生，老人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赶鸭子，捡鸭蛋，腌制咸蛋，帮着父母卖给各大酒楼，这一眼望到头的日子，不是老人年少时候希望过一辈子的。

每天赶鸭子下河，捡鸭蛋，腌制咸蛋，贩卖鸭蛋，如此反复，长大了娶个媳妇，继续赶鸭子下河，捡鸭蛋，腌制咸蛋，贩卖鸭蛋，等将来有了孩子，孩子也是每天赶鸭子下河，捡鸭蛋，腌制咸蛋，贩卖鸭蛋。

这不是老人想要的，他想要的是想四方城里面的人一样，开一家干干净净的店铺，每天守在自己的店里，做自己喜欢的事情，那才是最大的幸福。

老人是这样想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少年六岁那年除夕，老人跟着父母来玩结果走掉了。

走丢的萧小甲并没有哭闹，而是顺着记忆，朝着家里的方向走去，就是在回去的路上，遇见了一个老人，在护城河边，一点点的研磨手中的砚台。

萧小甲一眼就喜欢上那散发着万丈光芒的砚台，蹲在河边看了半休，直到老人收拾东西回家去。

打那以后，萧小甲每天那个时间都会去护城河河边等着那个研磨砚台的老人，一天天过去，再也没有遇见过，反倒把爸妈吓了一天，每天晚上都去河边跑，不会是想不开，或者被河神勾了魂吧。

找巫婆，跳大神，折腾了一年，萧小甲依旧每天晚上都往外面跑，一点用都没有，还把好些石头当成宝贝，垫在床头，有事没事拿出来，有几次为了一块好看的石头，跳进深水区，打捞石头，着实把他爸妈吓得不轻。

直到新的一年到来，那个研磨砚台的老人又出现了，萧小甲终于跟自己爸妈开口，想跟老人学习研磨砚台。

担心儿子那天真的溺亡在水里，萧小甲父母同意了，老人把萧小甲带回家，才发现老人家距离萧小甲家每天送咸鸭蛋的金悦酒楼就差了一条街。

之所以一年没有碰见研磨砚台的老人，只是因为老人，一年也就除夕那天才会出门一次，其他时候都在家里做砚台。

老人给萧小甲做了简单的考核，萧小甲完美的完成，成功留在研磨砚台的老人身边，成为一名学徒。

老人还有一个女儿，比萧小甲大半岁，脸颊肉乎乎的，脾气却很火爆，最喜欢吃的菜就是荷包里脊，于是每天他都会做一份荷包里脊。

好不容易获得跟研磨砚台的老人学习的机会，萧小甲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一块块冰冷的砚台上面，除了每天吃饭睡觉，其他时间都与冰冷的石头一起度过。

萧小甲每天除了跟师傅沟通技巧，剩下所有的时间都给了那些冰冷的石头，每天跟石头说话。

师傅的女儿每天都会做一碗荷包里脊，萧小甲一直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喜欢荷包里脊，每天都要做的。

萧小甲吃惯了咸咸的蛋黄，面对师傅女儿做的甜腻的荷包里脊根本不感冒，一口都不想吃，也不愿意吃，每次半根小咸菜，一碗饭，吃完扭头就去忙着研磨砚台。

然而，师傅的女儿一点都没有放弃，每天变着花样制作荷包里脊，只希望把自己最喜欢的荷包里脊分享给最喜欢的人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