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梨，看书呢？”

“是啊，林大娘”

林大娘靠在门框上。从姜梨洗完一大盆碗之后，再到姜梨拿出一本书，她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姜梨。

“这么多字，看了头晕”

“林大娘，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你别跟我扯那些道理……我不懂”

“呵呵……”

“姜梨，你看着不傻，又识字，怎么不去报女学？我隔壁家有两个姑娘，都去报名了。结果只有一个报名得了”

“林大娘，为何？”

“两个姑娘，一个懒得很，识得几个大字，就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反到是她的妹妹，文文静静，报上名了。她爹高兴坏了，正在给她请先生”

“那么多人都想上女学？”，竞争力好大。

“谁不想？将来要是中举了，那就是女官。同男子一样，光宗耀祖，这女子也就能高嫁了”

“仅仅是为了高嫁？”

“不然呢？”

“林大娘，女学设立的初衷是什么？为民……为国”

“嘿……我哪懂这些。老娘我是知道，能进去春熙院的姑娘，以后都不愁嫁。可以我没有姑娘，不然我早就赶她们去报名了”

“大娘，有儿子可以去国子监”

“拉倒吧。浪费我钱……”

姜大娘拿出瓜子磕了起来。外面的小二又送进来一盆脏兮兮的碗。姜梨赶紧把书放下，挽起袖子。好在天气慢慢转暖。

“姜梨，你说陛下怎么想的。开了女学？”，姜大娘说着，看了四周，确定没人之后，压低声音，“我住的那条街上，女学一处，好几个读书人大骂。你说说……都是读书人，怎么能比泼妇还要嘴毒？”

“我倒认为，陛下是明智之举。那些个臭男人，以为自己是读书人，眼睛吊在头顶上。这下好了，女人也能读书，也能与他们同做官了”，林大娘愤愤地道。

“林大娘，你这是什么了？”

“姜梨，我作为过来人告诉你。女子得独立，不然被那些男人看不起。老子……”，林大娘摇头。

“林大娘，你是不是……”

“傻姑娘，你不明白。我年轻时也跟你一样，苗条高瘦。一双手白得不像话。后来我嫁给一个读书人，一开始日子还算过得去。不久，他就开始变了嘴角，说我大字不识一个，配不上他。他偷偷瞒着我与外面的女人混在一起，等我生了两个儿子后，他把那个女人带回来了。那个女人大着肚子，指我让我搬到柴房。可恨的是，那个男人非但没考虑我，还把我的东西搬了出来”

“在那个女人生了孩子之后，我终于忍无可忍。提出和离。男人又新得一个儿子，不把我这个愚妇和儿子放在眼里。同意和离。”

“你知道吗？大娘我吃了不认识字的亏。那个臭男人给的不是和离书，而是休书。我以为有了和离书，我至少还能再嫁人，把那个男人不要的两个儿子养大。结果……是休书，休书里，不守妇道，不善父母……都是他压在我身上。明明是他出轨，辱骂自己的父母……这一切，都是我不认识字，咬着牙，扛了下来”

“我想再嫁的愿望破灭了。村里不容，娘家不容，他们都认定我就是那样恶毒的女子，不然也不会被休弃。”

“可是我还有两个儿子。我还记得那天，天很冷，我身着单薄，缩在一颗树下。两个儿子拉着我的衣角，哭着喊饿。我没有办法，只能到别人地里偷了个萝卜，结果正好被他们发现。最后，我是拖着一身鞭伤，带着两个儿子离开了”

“那一天，我不会忘记。那个男人污蔑我”，林大娘子越说越伤心，泪水流了下来，她赶紧拿出帕子擦掉。

“大娘”

姜梨起身，握住林大娘冰冷的手。她以为爽朗的大娘，背后一定有个好家。

“姜梨，那带儿子离开时，又多呢辛苦，有多么痛苦？那天的冬天特别冷，没有吃，也没有住。我把两个孩子藏在被人挖空的树洞了，去捡别人扔剩的烂叶”，林大娘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我记得有一户人家，养了一只黑油油的狗子。狗每餐都有肉吃，就这样……我盯上了狗粮。哈哈……等我离开那个地方时，狗瘦了一圈”，林大娘想想都觉得好笑。她当时是怎么想的，竟跟狗抢饭，斗智斗勇。

“林大娘……”

“后来，辗转反侧，我来到梁州。我那两个儿子瘦得面部讥黄。这偌大的梁州城，不缺我一个乞丐，何况我还有两个儿子。我怎么忍心看他们跟我受苦？”

“于是我挨家挨户去问。什么苦活我都愿意看……后来……就是你看到的这样。我这庞大的身材，没点力气，怎么养家？我逐渐变得泼辣，因为我要保护我的两个儿子……”

“现在，我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得林大娘。到哪，凡是认识我的人，都愿意给我面子”，林大娘说得一脸轻松。“不久前，我着人回去打听了？那个男人过得很惨。而我在梁州，有了自己的房子，想吃肉就吃肉。儿子对我很孝顺……”

“林大娘，先苦后甜。甜都在后头”

“对，大娘我已经尝到甜头了。姜梨，你别告诉别人”

“大娘，放心”，她不是多嘴的人。

林大娘拉起她的手，“好姑娘，识字才不吃亏。告诉大娘，你去参加女学？”

“大娘”

“大娘把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诉你。是希望不要走我的老路。太苦了……我几番想死，后来都没有死成”

“姜梨，我们女人唯有独立，才能被人看得起。你看看……寒梅楼里，有几个男人敢对我蛮横？老娘立刻一巴掌过去……我身上贴的膘可不是白长的”

“姑娘，正是大娘经历过，所以……”

“大娘，我知道。女人向来只配生孩子，只配顾家。可我不认同，女人不应该做井底之蛙，要开阔眼界，充实自己。所以，我报名了女学”

“小姑娘，这样想就对了。你那么聪明，肯定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