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何而逢
作者:北地斋 | 分类:古言 | 字数:49.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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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八章
到第二年开春,也没传来周氏布庄倒台的消息。
仲春之时,这一天民汉村敲锣打鼓的,是嫁娶的迎亲队。
待字闺中多时的张林终于出嫁了。
张老太捏住女儿的手哭地伤心欲绝,张林被老娘哭声弄的心头烦躁,不管规矩,掀开盖头,轻轻推搡了她娘一把。
“娘,哭个啥嘛,又不是见不着了,来回就一个时辰,隔个三五天我就带王郎回来看你嘛,你看你哭的,我手帕都弄湿了。”
张老太捡起女儿的手帕擤了擤鼻涕,张林气的又一跺脚。
“娘!!”
“好了好了,你年纪轻轻啥也不懂,埋怨娘弄脏你新衣裳,要晓得,你出了这道门,就再也不姓张了,是人王家的媳妇,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还是被猪拱了。”张老太一边哭,一边抬袖子抹泪。
“王郎是猪,那你女儿是啥。”
外面有人在催促新娘子上骄,张林到底还是不舍得,拿起帕子帮她老娘擦干眼泪,一路相携出了门去。张老汉在门口守着,看见女儿出来,用力抽口烟,默默地说了句:“好好做人媳妇,别耍小性子。”
张林忍住眼泪点点头,由媒人扶着上了轿。
送亲的队伍吹吹打打好不热闹,红彤彤的花轿,在蜿蜒曲折的小路上颠簸,走出好远,只剩一个小红点,张老汉才肯扶泣不成声的老妻回到院中,看着满地红纸叹气。
秋云本来在堂屋招呼客人,也出来扶张老汉。
“爷爷,小姑不嫁,您着急地跟热锅蚂蚁似的,这嫁了,您又舍不得。爷,家里还有一堆人,都等着您呢,要是您想女儿了,就去隔壁村看她,要是您嫌闷,我就把您接去县里住住。”
张老汉还没发话,张老太先开口,一通阴阳怪气的讽刺。
“你的乖孙女到底是本家第一能干人,在县里开起铺子,买了房,就是你要享她的福,还得要你不爽利才成。”
“你今天别招我治你。”张老汉听不得老妻这番夹枪带棒的话,好好的日子,这人就只会扫兴,抡起胳膊,手掌举在半空中。
张老太见这打人的姿势,想起那年初二挨的揍,吓得倒退两步,抬臂遮挡。
半天巴掌没落下来,她放下袖子,张老汉已经被秋云扶进屋去了。
屋里头是各家来道贺的亲戚友邻,侯家大哥侯逢学坐在凳上一言不发,连猴淘淘也挨着他爹,安静坐着。
他如今长高了些,在学堂里之乎者也念了不少,脑袋懂了道理,不再如往日调皮,但还是孩子心性,像这样循规蹈矩也是少见。
秋云朝秋雨丢个眼神,妹妹立马拨开一众围着她讨糖吃叽叽喳喳的小孩,凑到姐姐身边。
“怎么了,大姐?”
“淘淘怎么不跟着你们玩,一个人干坐。”
秋雨翻个白眼:“姐,你现在是一门心事扑在生意上,对咱们村的事太不上心,这么大的事,你都不知道。”
“啧,你这妞。”秋云揪妹妹的头发,“快说!”
“猴淘淘的二叔和他爹好像吵架了,他二叔把她爷奶全接走了,说是接去京都享福呢。”
“有这种事?”秋云皱起眉。
“姐,要是你问完了,可以让我去玩了吗?他们还等着我呢。”
等糖吃的孩子,守在不远处,眼巴巴的望着秋云。她一挥手,秋雨就像脱缰的野马风一样奔回小伙伴身边。
秋云走出门去,她望着不远处那毗邻自家小院的建筑,那株出墙而立的玉兰花在带着些许寒意的春风中抽条,绿色的嫩芽如同箭一样,笔直的指向湛蓝色的天空。
远在千里外的京都,老皇帝走完他最后一程,无论是在明还是在暗,较量许久的问鼎之争,终于落下帷幕。
二皇子在老皇帝驾崩的当晚,深夜策马离京,很快在半道被捕,投入天牢。
在六皇子最后一次与皇帝交谈后,太医院传来消息,老皇帝已药石难救。
窝藏在京都某户民家屋内的侯逢道,突然就想起遥远的家人。在这个深冬时节,他推开窗,满院的积雪在月光照耀下发亮,白的人心慌,这犹如乱琼碎玉的的雪下埋藏了多少腥污,他有一种发自心底的痛苦,从挚友死去后,又一次钻入他的骨髓,痛的他五脏六腑都阵阵发颤。
帝王的无情是残忍的,并不因为谁的品行高贵而改变,身居高位就是要懂得舍弃一切应该舍弃的东西,把笼子里坏的吵的挑出去,剩下的才是循规蹈矩的,侯逢道清楚知道他不会在笼子外面,但是被驱逐的威胁从皇帝的更迭那一刻,就一直在他头顶高悬。
六皇子登基后,侯逢道接到官复原职的懿旨,与此同时,皇上怜悯他孤身一人,父母远在他乡,无法尽孝,赐了他府邸,择日将父母长兄接到京中团聚。
侯老太和侯村长是不愿意离开家乡的,一年未归家的儿子,突然回了家,开口就是带他们走,侯大哥平时对弟弟是毕恭毕敬,对他这无理取闹的要求,执拗的不肯同意,两兄弟闹的不欢而散。
侯逢道由不得哥哥坚持,派人把父母直接请上骄。
新皇派来跟随的宦官不愿意屈尊下乡,领着迎侯大人父母的车马侍卫在洛县门口等着。
要不是侯逢道吩咐他,来去不得扰人,要悄无声息的,他恐怕需的大张旗鼓的进城,让县令来接见。
大冷天的,一行人在寒风中等待,官道终于出现马车的身影。
那宦官早就等的不耐烦,他现在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侯逢道这种四品的小官他自然不放在眼中。
两手笼在袖中,冷冰冰地看着马车停靠,侯逢道从马上下来。
“我说侯大人,你去时多久,皇上是让你带亲生爹娘到京城享福,别弄些狸猫换太子的把戏出来,鄙人多问一句你别在意,这可真是你亲生爹娘?”
若领他进差的师傅尚未出宫,早年见过“寡先生”绵里藏针的冷酷,就该懂得提醒徒弟遇上此人要拿出十二分的恭敬。可惜没人教,自然就学不会,总的吃点亏,翻了跟头,晓得痛,才能明白。
所以这两耳光落在他白面无须的脸上时,宦官细长的眼睛挑的更高,不知是急还是怒,双颊通红,两片薄唇因为忍耐而不停颤动,他咬紧牙关,腮帮子绷紧,伸出手,指着侯逢道,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你,放肆!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皇上身边的阉人,宫里的奴才。”
侯逢道看着他阴柔的脸,像一张扭曲的银叶子,五官绞在一起。
“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你可知道打我的脸就是打圣上的脸,待我回京禀名圣上,治你个大不敬之罪,将你满门抄斩。”
听见这话,侯老太和侯村长,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这时他们才隐约体会到,儿子在京都过的什么日子。
“叶鹰。”
侯逢道唤了声,从他身后走出个穿黑衣的男子。
“大人,在。”
“把他给我绑起来,过五行山时,哪里寨子多,扔出去。”侯逢道对着宦官露出笑脸;“你要告我的状,我却要向皇上请你的赏,我们路遇山贼,公公奋不顾身,英勇难当,用杀身成仁弥补你身上缺的那点东西,你也算死得其所。”
“侯逢道,你敢,脏东西放开我,别碰我!”
三招两势,叶鹰就将宦官五花大绑扔进车厢。
其他侍卫看了,莫不低头不语。
侯逢道回首去迎爹娘,爹娘双目含泪,似看陌生人一般的打量他,眼睛里除了怜,还有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