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

近年来, 要说东陵洲这风头最甚的是谁，那必是无相城莫属。

先是那无相城城主的亲传弟子，力挫众才俊，拿下了天榜第一；后又有其门下所属, 查明了当年一代宗师天涯子被害的真相，将那欺世盗名，以自己结义兄长的性命为踏脚石, 摇身一变成了如今大宗派太上长老的无耻小人的真面目揭穿, 并送其去地底向天涯子谢罪。让无相城本就响亮的名头, 更上了一层楼。

巍峨大气的城主府内——

“你做的很好。”城主素来不苟言笑的脸上, 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笑意。

站在下首的年轻人不卑不亢的垂下眼, 既不居功，也不喊累，堪称是所有得力下属的楷模。

“哒哒哒”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随之而来的，是三声不轻不重的叩门声。

“进来。”

“城主。”

进屋的正是当初和慕容烨一起出门，并亲眼见到自家少城主把难得看上的一个玩伴亲自接回了城的中年修士, 他的手上还拿着一封请柬, 材质考究，还带着阵法波动，显然是为了防止他人的窥探。“这是天芒城送来的请帖。”

城主接过月白色的请柬，指尖上灵芒一闪而逝, 轻松破开了上面的禁制, 三两眼浏览完上面的内容, 沉吟了一会，又重新将目光放在了仍在下首站着的年轻人的身上，并将手中的请柬递了过去。“子澄啊，十天后，天芒城有一场丰收祭，你带上贺礼，替我走上一趟。”

年轻人微微颔首，又等了会，见对方再没什么吩咐，便退了下去。

待他走后，中年修士忍不住道，“事关重大，城主怎的叫这小子去了？”少主不日便归，让少主亲自走上这一趟岂不更好，正好还能商量一下结盟的事。

城主不答，将双手负于身后，踱步至窗边，眺望着窗外，好一会才道。“百里川，心大了。”

听出话里的冷意，中年修士闻言登时一个激灵，“城主的意思是......？”

回应他的只有窗外掠过的清风。

*

“怎么又是他......”

“少城主带回来的就是不一样，这小子命倒好。”

“可不是，我要是也能和少城主攀上交情，也不至于现在还守着这一亩三分地。”

......

如同往常一样，从城主府出来之后，耳边就充满了聒噪之声。

他目不斜视的走自己的路，不管其他人嘴里说的那些话语，径自走自己的路，出门前先一步收起的请柬，没有给他们更多的新鲜谈资。

天芒城他并没有去过，不过关于那里的一些消息，倒也曾经有所耳闻。天芒城的存在可以追溯到三百多年前，相比起无相城，倒也可以算得上一句历史悠久，由百里胜所创建，现在的城主，是他的儿子百里川，此人成名于一百多年前，相比于他老-子那出尘绝伦的刀法，这一位倒是没有走上相同的路子，据说一手机关术法使得极为了得，为人豪爽。

而丰收祭算得上是天芒城的一桩盛事，天芒城地理位置极好，正好建在一大片天然的炎岩上，非常利于火属性灵植的成长。而天芒城的特产，火灵花，在这种生长环境下，更是得天独厚。火灵花每百年一开，每一次盛开，都是天芒城的丰收盛宴，算起来，这一回应该是第三届了。

他边走边在脑中回忆着所知的那些关于天芒城的情报。无相城和天芒城之间的关系不远不近，毕竟同在一个地界，一山难容二虎。平时也多是一些表面上的往来，这一次会送请柬来，倒是有些叫人意外。更令他意外的是，城主竟然让他去。

他若有所思的垂眸细想了想，片刻后，薄唇微微勾勒出一个讽刺的弧度。

从无相城到天芒城，在不赶路的情况下，怎么也要费上个七八天，加上一两天的休整，十天后的丰收祭，明天就差不多该动身出发了。

当天晚上，就有城主府的侍女把城主准备的贺礼装在玉匣里送了过来，与之一起到来的，还有一袭锦衣。

“城主特地吩咐了人给罗公子做的。”将贺礼交给他之后，那侍女才指着另一个雕花匣子笑着说道，边说边伸手将那匣子打开，露出内里宝光湛湛的法衣来，边上还有一个做工极其精致的储物袋。

似是注意到他的目光，那侍女又笑着开口道，“城主说了，出门在外，身上很该多带些事物，以免一时不便。”

哦，灵石。

他了然的点了点，示意知道了。

侍女见他将东西都收好了，才告辞出门。“那罗公子便早些安歇吧。”

她出门时还不忘将门带上，透过门缝，还能听见她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罗公子。

回想着那侍女对自己的称呼，他坐在空旷的屋内，无声的嗤笑。

他无名无姓，不管是上辈子，还说这一世，都没弄清楚过自己的来历，又何来姓名之说。就连子澄二字，都是那人给取的。

有一日他外出归来，在街上偶遇慕容烨，恰逢寒鸦又来相寻，言语间习惯性以“喂”相称，又把上一回两人协作的那一桩任务剩下的报酬送来。等寒鸦走后，慕容烨看了眼刻着三十七编号的铭牌，忽的问他名字。

“没有那种东西呢。”他当时这么回答，又不知为何有些好奇对方的反应。

那人素来淡漠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抬眼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寂然无声。

似乎过了很久，又好似只得一瞬。

那人道，“子澄。”

“？”

“叫子澄吧。”

那人这么说。

他望着那人认真的模样，忽的笑了起来。“好啊。”他听见自己这么回答。

“至于姓......”那人沉吟着。

“罗。”意识先于大脑，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话已经说出口。

这当然不是他的姓，他连自己爹娘叫什么都不知道，又何来的姓氏。

这是上辈子，那位像雪一般的少城主的姓氏。不知道为什么，那人问他的时候，这一个字，就这样的脱口而出了。

姓是那人上辈子的姓氏，名是这辈子那人给取的名。

罗。罗子澄。

他在心底把这三个字连起来念了一遍，还挺顺耳。

那就叫这个吧，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想。

那人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

临近丰收祭的天芒城果然热闹。

大街小巷，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人影。

他本想找间离城主府近的客栈住了，却不想刚进城，就被百里川派来的人迎进了府里。一路周到客气，殷勤备至，如果不是他确定自己是第一次来天芒城，都要以为他们以前认识了。

对方离去前，还不忘告知今晚城主会在湖心亭上备下小宴。

明明一天后就是丰收祭，却还是在今晚备宴啊，他无可无不可的应了一声，反正无事，去也无妨。

只是和他想的几人小酌不同，等晚上到了地方才知道，所谓的小宴，出席的不过只有此地主人与他两人而已。

“近来琐事繁多，虽知子澄兄早已来到府上，却只到晚间才能与君小酌，实是抱歉啊。”

百里川举杯，与他隔空碰杯，笑声疏朗，一口饮尽杯中甘霖。

“百里城主客气了。”他将酒杯送至唇边，浅尝则止。他素来没有与陌生人一起用席的习惯。

“千秋林一战，子澄兄扬名天下，川心向往之，一直盼望一见，没想到无相城主这回竟让子澄兄来天芒，实是川之幸事。”言语间，百里川似是对他很是推崇，频频举杯，多次劝酒。

数杯陈酒下肚，百里川眼底似染醉意，说话间多了一丝随意，多了一分客气。似是真将他当作知己，说起往昔，又谈及将来。

“川自接收天芒城以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敢有半点松懈，唯恐辜负父亲所托，叫众人失望......川鲜少知交，今日一见子澄兄，只觉一见如故，还望子澄兄不要见怪，川实是......太过欣喜。”

“若能与君共事，何其......欢喜......”

话至最后，几近无声，唯有夜风吹起纱幔，拂过伏在案几上的主人，遮掩过那一丝醉态。

他一杯酒喝到宴罢，杯中仍是满盈。

*

待得第二天，百里川又恢复了一城之主应有的风骨姿态，与昨晚席间醉酒的完全不同，判若两人，只口不提昨夜的失态。

他便也只当不知，白日里一个人独自在偌大的城主府中散步赏玩，入了夜便早早回房歇下，端的一位好客人。

丰收祭上果然热闹非凡，不单是现今新秀，传承大宗，就连某些名字只存在于他人传说里的老家伙，都来了好几个。一场属于天芒城的收获之喜，硬是成了一场八方来贺的盛大庆典。

为期五日的丰收祭，宾主尽欢。

是夜，月黑风高，城主府内寂静无声。

幽谧雅致的客院，忽有一道人影闪将而出，脚步明确毫不迟疑，对于欲往之地早已明晰在心。

说来也怪，偌大的城主府内仆役众多，这人一路行来分明不曾有意掩饰行踪，却愣是一个人都不曾撞见，就这般平静无波的一路行至了主院。

不同于其他院落此时早已歇息，此时百里川的院子里仍是灯火通明，虽不曾听闻人语，但那暖黄色的烛火，还是将这黑夜，晕染出来了光亮来。

今日是丰收祭最后一日，大多客人都已告辞打道回府，仍留在城主府内的宾客更是屈指可数。他一路跟着人影来到主院，看见那人的脸在灯火下露出那边，昭示其身份。

他微微挑眉，并未感到意外，毕竟，也就那么几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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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差一章，这两天就放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