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现在张白已经和这个身体融为一体了，但是说白了这些事他根本就没有经历过。他相当于自己一个人待在一个黑暗的电影院里，巨大的荧幕上播放着一个男孩的过去，而这些只有他一个人看到了。他对别人讲出来，别人以为那是他所经历过的，但实际上并非如此。然而电影只有他一个人看过，现在就连那个男孩都不在了，于是在别人眼里他也就彻底变成那个男孩了。

张白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好处，于是他想找到那个男孩问问他男孩的感受。但是男孩太累了，上一次被同学推翻撞倒玻璃柜台头部受伤后他就沉睡在梦里醒不过来了。虽然男孩的身体伤痕累累，他在现实中怎么也展露不出笑颜，但是他睡过去后脸上的表情很安详很幸福，像是在做一个无比美好的梦，美好到他宁愿就这样永远睡过去并且不再醒来。因为他睡得那么像一个婴儿，所以张白连叫醒他都做不到。

就仅仅只是阐述而已。

就仅仅只是扮演而已。

但是在碰触到那些记忆后，悲伤，痛苦，恐惧，憎恨……这些情绪好像真的曾经是他的东西一样狠狠朝他压过来，几乎压得他有些喘不上气。

于是在这一瞬，张白变成了那个男孩。

而现在，张白却不明白自己到底还是不是他了。

“幸好我被捡回来了。”张白从水中捡起搓澡巾，然后套在自己的手上开始擦拭自己的身体：“现在我每天都能吃得饱饱的，也不用缩在墙角里睡觉，也不用每天晚上被饿得醒过来然后朝肚子里灌水，也不用遭受那些痛苦了。”

“同以前比起来，现在我就好像置身于天堂一样。”

张白说到这里轻轻笑了笑，然后看向李子龙有些呆愣的脸。李子龙恐怕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所以一时没回过神，脸上的表情蠢得简直让人觉得没眼看。但是张白意外地并不讨厌这种蠢脸，相反他觉得男人此刻的表情很有趣因此他蛮喜欢的。

“之前你问我说我不是天使，其实我那个时候就想反驳你来着。”张白随口瞎编的能力真是越来越纯熟了，让人心疼的话更是张口就来：“毕竟只要是降临到这个世界上，哪怕是天使都会做坏事。而我活在那种连天使的翅膀都能够染脏的环境里，你难道还期望我能够纯白无暇吗？你难道还奢望我从未怨恨过这个世界吗？”

“怎么可能有人能做到这种事。”

李子龙从浴缸里站起来，沉默着走到淋浴处，然后打开开关，任由热水迎面浇在自己的脸上。

然后他也不管不顾水会流进自己嘴里，很清晰地背对着张白说了一声：“抱歉，之前是我欠缺考虑了。”

声音和态度都很真诚，至少张白敢打赌绝对比他向上司检讨不该单独行动的时候要真诚得多。

“没什么，反正我一开始也没觉得这是你的错。”张白举起一捧水，然后用毫不在意的语气说着浇在自己脸上。

从他的语气可以听出来他是真的这么想的，然而李子龙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就像偶然碰到了别人的伤，哪怕别人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但是看着对方的伤口你还是会不自主回想对方会有多疼，然后感到愧疚。

“我也没想着说我自己有多惨，虽然那些记忆很痛苦很想让人死去，但是我终究都挺过来了。”张白大致将身体洗干净后从旁边的地上拿起一瓶沐浴露，然后挤出一点紫色的胶状液体。甚至不用凑过去闻张白就知道这个沐浴露是薰衣草味，于是他在心里再次叹息着吐槽了一下买回这个少女气息满满的李子烟的口味。

仔细将身体都抹过一遍后浑身都是泡泡，张白抽了抽鼻子，很好，现在我全身都是薰衣草味了。

“如果你因为我的话就特殊看待我才会让我觉得不爽。”张白走到蓬蓬头下方，而已经洗完了澡正在拿浴巾擦拭身体的李子龙回过头看向他。男孩打开开关让破碎的水流滴落在自己身上，然后缓缓将那些泡沫全部冲掉：“你不用想我曾经经历过什么，也不用想我因为那些经历现在心灵已经扭曲成了怎样。这里现在是我的家，你们是我的哥哥我的家人，既然这样的话我就不会排斥你们，我会尊敬你们听你们的话，会真正将你们当作我的哥哥来看待。而你们对于自己的弟弟会存戒心么？不会的吧？既然这样，你就将我当作普通小孩来看就好了。当然，子烟哥哥也是这么想的。”

子烟？

李子龙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个亲生弟弟的脸庞，他发现之前藏在弟弟笑脸里的阴霾不见了，那个笑容充满阳光。

果然之前那些阴霾是我的心理作用吗……李子龙没想到自己原来也是那种擅长脑补的人，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那好吧，我就姑且把你们这些妖孽当作普通的孩子看待吧。”明明也就比李子烟大那么一两岁的自诩老年人的李子龙唉声叹气，不过张白却能感受到之前束缚着他的某些东西突然消失了。

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不过这应该是好事吧，毕竟他的表情很轻松，笑容虽然有些无奈但也很真挚。

“那为了展现我作为哥哥的心胸，我就稍微帮你这个弟弟做点事吧。”李子龙大气磅礴地一挥手：“告诉哥哥那些个人渣的所在地，哥哥替你宰了他们！”

“啊，这个就不用了。”张白面无表情地抬手：“在我刚刚入住子烟哥哥的家里的时候我就把这些事给办妥了，现在他们家里大概已经被我弄得倾家荡产了吧？名誉大概也毁了，这辈子是别想翻身了。”

李子龙：“……”

你刚刚还要我把你当普通小孩看，当我真正将你看作普通小孩的时候你又打我脸？

哪家普通小孩能干出这种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