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呋——”龙非常缓慢地，从自己的嘴里吐出一口烟雾来。

他现在正很随意地坐在地上，其随意程度让人不由得想起那些搬砖时有点累了，然后就很随意地往砖摞上一坐，拿起自己的帽子就扇的不亦乐乎的工地工人一样。只是他身上的气质感受起来实在太出尘，虽然表面上不知为什么有一股大叔的颓废，但是在这个气质的影响下就连颓废都变成了一种独有的时尚了。

搬砖工人.龙看上去眉眼有些疲惫，他也没有像那些真正的工人一样对于什么喝茶水休息时的笑话有种迷之执着，他只是抬起脸瞅了瞅手上提着把刀正看的出神的张白。

“终于什么都折腾完了？”龙手指头缝里还夹着烟，他弹了弹烟灰表情有些沧桑“那我的职责也就结束了吧？用不用我再陪你一段时间？不然你身边热闹惯了现在估计会很无聊吧。”

张白垂了垂眼，他手上拿着的那柄刀还在向下滴血。他没有立刻回答龙的问题，而是注视着刀刃过了挺长一段时间。龙也没有在这段时间里打断他的思绪和沉默，而是很耐心地等待他发完呆。

良久之后，张白才轻轻地说了一句“不用了。反正……我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早就待惯了。”

“说什么瞎话。”龙嗤笑着将烟头碾灭“一个人这种事儿，永远都不可能习惯。不过若是你真的坚持的话，我也不好干涉你的决定。”

说到这里，龙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的动作有些迟缓，看起来像是真的像个累了并且在工地上坐了一会，然而过了几分钟还是得不情不愿起来因为想到了不干活就没有钱赚的搬砖工人一样。张白这么想着，然后突然醒悟了。并不是因为龙像是那些工人一样，只是因为他有些累了。所有人累了的时候都是一样的，没有贵贱之分。

就好像你是一个国家的国王，你前一刻指挥着军队冲锋陷阵，下一秒你的将士们都被你的热血所感染而吼叫着要为国家献出生命。结果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走出宫殿的一瞬间你就摊下来躺倒在了国王的宝座上，姿态一点都不优雅也没有国王的气势磅礴。他们看见你这幅模样可能会惊讶，说王您怎么会露出这样的一副模样？但是没人知道你只是累了，累了的人都是一样的。为了维持他们心目中关于国王的形象你强迫自己在累极了的时候还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可是其实你压根就不想这样。

你瘫倒在王座上，就像讨了一天钱的乞丐瘫倒在路旁。

在这一刻你们没什么不同。

“现在这里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啊。”龙将烟蒂随手一扔，烟蒂就在空中化为了粉尘，仅仅只是一瞬就被呼啸着吹过的风刮的一点也不剩了。“真是不敢相信，刚刚还有两个小鬼头陪我说话，在我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时候满脸黑线的吐槽我，而不远处你则和一个脑袋有病的缺爱小鬼打的天翻地覆。现在这一切都没有了，只剩我这个未老先衰的家伙和你这个没了孩子的父亲……你又没有觉得我们简直就像是两条败犬？嘿，LOSER，就是这样，和歌曲里唱的一样。”

张白的表情始终没什么变化，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龙却从他的表情里看出来了要命的疲惫。

“够了。”张白摆摆手，背影怎么看怎么萧瑟“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拥有过什么，所以现在我什么也没有失去。你不用担心我，反正我把你变成如今这个模样又不是让你做心灵导师喂心灵鸡汤给我喝的。你现在不会再被我差遣做事，你已经自由了，所以你现在去哪都可以。”

随便你去什么地方吧，现在最好让我静静。

虽然张白并没有这么说，不过龙总感觉自己听到了这样的言外之意。于是他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张白的身边，然后真的转过了身。

“喂，我们还能见面么？”

在临走之前，龙这样问。

张白背对着他走向与他相反的方向，头也不回地回答“谁知道呢。”

不只是李白。

张白看着自己手中还在滴血的刀刃，眼神有些出神。

在刚刚，自己真的是用这柄太刀做成的刀阵硬生生直接贯穿了李白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就直接结束了这个神器的执念，终止了他的呼吸。

很壮观，很美丽。正是适合这样连生命都可以不在乎的亡命之徒的死法。

张白甚至都还记得当时首先刺进他身体的那柄刀发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像是有人采下清晨的玫瑰园里最小的花蕾时发出的声音，花瓣被毫不留情地撕裂，露水滴撒在地上，就像是人的血液滴在生命的路途上。

然后，他挥下的那根手指使接下来落下的那些太刀也没有丝毫迟疑地贯穿这句身体，花蕾被撕得粉碎，颤颤巍巍的，碎裂的花瓣在空中飘荡了起来。

血液在它所能碰触到的任何地方都盛开着花朵，空中，地上，他的脸上。

血液很滚烫，就像是他永不停止的心脏。

“我看着呢。”

张白轻声说，听起来像是在感叹，又像只是随口一说。

听到他这声低语以后，绯帝和白子烟都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一样安静。许久以后，白子烟主动握住了那些染了血的刀刃中的其中一柄，然后很随意地抵上了自己的心脏。

“非得要这样？”张白不明不白地问出来了这么一句“你就那么想要自己的血溅到我身上？”

白子烟很随意地笑笑“跟个风而已，一家人最重要的就是整整齐齐嘛。我会离您远点，不会溅到您身上的。”

张白不说话了。

绯帝略带责备地瞥了一下哥哥，然后也拿起了一柄刀，递在自己的脖颈上。

“那么。”

白子烟深深地看了张白一眼，然后笑了笑。

“我们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