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沧龙看出江涟言语间流露的戒备，成竹在胸的对蓝茜使个眼色，示意她不可急急忙忙。

蓝茜松了手，并且也往后站了站。既然父亲有所指示，她也不能不服从。

一时间，蓝家祠堂里静得落针可闻。

蓝沧龙对着周伯挥挥手，周伯转身进到一个小门里去了，不一会儿，抱着沉重的册子出来。

江涟回身看了一眼，这没人理自己也不行啊，她脑海中就那么几句溢美之词，硬夸两句就全倒出来了。

“来，咱们先坐下。我呀，给你俩看个东西。”蓝沧龙在桌边坐下，一手摩挲着册子的封皮。

江涟心中松一口气，终于不用再唱独角戏。

蓝沧龙端起茶饮上一口，面上浮上慈祥笑意。他本就长得慈眉善目，此时更像邻家亲切的长辈。

“涟儿，茜儿既然将你带来，咱就不整那些虚头巴脑的，借此机会挑开过往。但愿能对你眼下有所帮助。”

……这是几个意思？

江涟询问的看向蓝茜，想求得更详尽的解释，谁知她只是对自己点了点头。

偶买糕的！是不是她知道之后再被灭口？

“涟儿还记得你的母亲吗？”蓝沧龙淡淡开口。

江涟抛开脑中纷至沓来的各种猜想，坐正身体，“我双亲在我极小之时便离世了，故而不是很记得父亲母亲的模样，但对于他们的生平事迹也有着大概了解。”

你这老头子别想忽悠我！

蓝沧龙歉疚一笑，“我想你并不了解，因为能了解你母亲生平的人都在这个院中。”

江涟忍住撇嘴的冲动，“江涟愚钝，还请老先生明示。”

“唉！”蓝沧龙转头望向那层层林立的牌位，目光深远，仿佛透过那些毫无生命迹象的木牌望那些人鲜活的样貌。

“父亲！”蓝茜轻唤一声。

蓝沧龙摆手示意她安心，低沉的声音开始了缓慢的诉说：“婷婷嫁给郦博友的时候十六岁，正是与你一般花儿一样的年龄。

家里所有人都不同意，不是因为看不上郦家的清贫，而是因为婷婷自身的性格。她明明心中另有其人，却因赌气硬要嫁。父母亲苦劝无果，连我这个与她最为要好的大哥都无法说动。

家人以断绝关系相逼，她索性心一狠搬离了蓝家。她一个养在深闺中的小姐，怎会能在外独自生存？

她信誓旦旦的说服我，各种表明她对郦博友是认真的，不是出于赌气。当时我也年少，禁不住她的百般央求，回家报了双亲，他们皆正在气头上均不理睬。

如此只能由我送她出阁，草草置办了些嫁妆，就算促成了她与郦博友的婚事。郦博友为人本分老实，虽是一个小小吏官，却也兢兢业业，对婷婷对他们的小家也是倾注全部心血。

我去看过几次婷婷，发觉她变得温和不少，也有所成长。况且郦博友真的是对她百依百顺。我以为她心中之位终于易主，也替她由衷的高兴。

第二年冬天，你就出生了。是个冰雪剔透的日子，所以他们为你取名玲珑，希望未来你能有颗玲珑心换得一生安。

一家三口的日子本来平淡祥和，与千百万家的幸福如出一辙。可是，婷婷再次遇见了曾霸去他心的人，情绪再次爆发，而且一发不可收拾。终究酿成了悲剧，她吞药自尽，撇下你和郦博友。

听闻婷婷的死讯，父母亲悔不当初双双病倒，还执意将婷婷葬入蓝家墓园却没有在祠堂留下她的牌位。

郦博友真的太好说话了，他尽心尽力的抚养着你。可是他偏交了一个有本事的朋友，就是这个朋友给你给整个郦家带来了灭顶之灾。”

“够了！”江涟面色有些不适，脑海深处泛起模糊的片段来，她难以忍受他口中对自己父亲屡次三番的感激。

那是她的母亲自己选定的男子，她们之间是因为彼此爱慕才有的自己，不需要他一个外人来评判。

蓝沧龙适时收了声音，他不知自己表述是否掺杂了太多个人情绪，让她面色那般难看。

“涟儿，你也都记得，对不对？”蓝茜出声。

“怎么？你是替晏奇渊来确认我的身份的吗？！”江涟蔑视的看一眼蓝茜，“准备择机将我送上吗？”

蓝茜没料到她出口的话竟这样伤人，本以为她会开心，毕竟这是亲人相认。她压压心中被误解的难受，无奈解释，“涟儿，不是你想的这样！如果我想为晏奇渊做事，根本不会私下里与你那么迂回曲折，何况他与我现在也成了隐形的敌人。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可以换得你一句原谅，不想让我的父亲百年之时还在自责，埋怨是自己将妹妹送上了不归路。”

江涟冷笑一声，说出的话刻薄又无情，“那他不应该求得我的原谅，他应该直接去求得我母亲的谅解。”

“涟儿！”蓝茜的眼泪一下子出来了，她这不是在让父亲去死吗？她怎会有如此恶毒的想法？

蓝沧龙苦涩一笑，“涟儿说得对，我是应该直接求得妹妹的原谅，是应该的……”他喃喃的起身，身形委顿的走出了祠堂。

“父亲！”蓝茜急切唤他，看他像没听到一样只顾往外走。“周伯，快跟着，别让父亲做傻事！”

“哎，小姐放心。”周伯颇有深意的看一眼江涟，“小姐，还是送客人离开吧。”说罢，匆匆去追蓝沧龙了。

蓝茜擦擦眼泪，“你有什么理由恨我父亲？他当时是出于好心，没人想看到那样的结果。他已经自责了将近二十年，他每日每夜不为此事懊悔。如今他才是不惑之年，可是看起来已然接近耄耋之年，你想过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江涟摇摇头，脑袋恢复一丝清明，迷惑的双眼看向蓝茜泪痕未干的脸，“我……，我、怎么了？”

“怎么？冷枪冰箭射完了，又来装好人？”蓝茜极为讽刺的看着她，“我今日就不该带你来！”

“我……”江涟并不是不记得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可是她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变得那般充满怨气。

当时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那些话像自己有了意志一般，一个个地往外冲。

“对不起。”江涟起身期蓝茜躬身行了一礼，抬脚往外走去。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已收不回来，何况她自己此时也不知道如何解释。

“等一下！”蓝茜不死心的跟上她，“你真的不能原谅父亲吗？他怎么也是你的亲舅舅啊！”她眼泪又涌了出来，声音哽咽，“他时日不多了，这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江涟转身看着她，“他怎么了？”

“他为了让我有了永远的靠山，在相助主上平反叛乱之后，提的唯一要求就是让我嫁给晏奇渊，要了他的大王妃之位。那时候，你活着的消息刚刚浮于尘上，晏奇渊多次三番的试探，父亲多方遮掩，不得已将姑姑从族谱中抹去。为了显示蓝家与大王府同一立场，父亲将整个蓝家基业双手奉上，晏奇渊几乎榨干了蓝家。

父亲怕他对我出手，一直紧握蓝家的命脉未曾交出。碍于情面，晏奇渊也无法直接明抢。

父亲三年前突然身染怪病，请了无数大大小小的名医郎中，均无明确方子可治愈。前几天，被告知时间只剩不到一年了。

今日我私自带你过来是我不对在先，希望你不要迁怒到他身上。”

江涟张着嘴，原谅二字像被人拽住了一般，啊了两声都没有说出来。她心中疑惑不解，明明是想原谅的，为何嘴巴突然不听使唤了？

蓝茜看她张着嘴巴，并没说出什么，也心生了沮丧，“是我们先对不起你，你不愿意原谅也在情理之中。我让人送你回去。”

江涟愧疚之色浮上双眼，“不用了，我想自己走走。”

她不等蓝茜回答便拔腿向门外跑去。

蓝茜心头悲凉，就这么厌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