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就没一会儿正形！”段知非拿手指指他的头，颇为无奈。

“就是啊，干爹，您也已经一点儿嘛。”沙荆棘也随声附和一句。

燕青松翻她一眼，“你咋是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呢？这事还没办呢，就不想跟我一边了？”

“什么事要办？”段知非接过话来替沙荆棘解围。

“哦，对了，你刚好来了。今日棘儿要与花家小子成亲，你做个见证。”燕青松终于端正脸色。

“今日？”

“没错。”燕青松转头看着还安坐在身侧的沙荆棘，“愣着干什么呀？快去打扮一番啊。没有热闹的仪式，美还是要美的嘛，快去！”

沙荆棘起身拜别二人，慌慌张张走了。

段知非微微一笑，“你怎地还是想起一出是一出，你问过孩子的意见吗？”

“唉！”燕青松黯了神色，“他们还不知到底风云翻涌成什么样了，任着他们来要到何年何月？况且形势一日比一日严峻，哪一天如许多一样睡不醒了，他们也是会后悔的。既然两人心中有彼此，那还等什么呢？”

段知非颔首低语：“不是每个人都会走你的老路，你不要总放在心上。他们有他们的打算。”

“我就是要逼他们，至少我死了能够闭眼！”燕青松腾地起身，情绪有些激动，“晏南城里暗箭涌动，如今三王妃失踪却仍然躲不过被扣上逆反皇家的污名，崖子啊，那城里流窜的都是无形刀剑，想让我这提头做事的人消失也是轻而易举的。”

“我明白了，我做他们的见证人。”

“段兄来了！还想着派人去请你。”花江海走入屋中。“子飞，谈得如何？”

“一切妥当，开始准备了。”

“好！好！今日要多谢子飞白白送我花家一个闺女。”花江海俯身做一个长揖聊表感谢之意。

燕青松绕着二郎腿，没有丝毫要扶他起来的意思，一脸他理所应当的模样。

段知非忙起身搀起，“花兄快坐！以后你二人就是亲家，自当平等相待。”

“花老怪，我要是听到一星半点我闺女受了委屈的话，几百里几千里我也找到你那臭小子，狠揍一顿替我闺女出气！”

“好好好，全凭亲家公处置。”花江海软声好言好语。

“花兄，这玲珑阁就这么散了？”段知非一脸惋惜。

“散了，这世道只能高不能低啊，一低就是众人踩的命。这样何苦让那帮孩子跟着受罪呢？放还他们自由，还能谋得一份生路。剩下属于个人私事的更不应拉上他们，我们自己来也够了。”

花江海这番话说得十分平静体贴，但都让燕青松心头一震，他们的日子都没有那么好过啊。

一时间，三人均沉默不语。

沙荆棘在门口偷偷摸摸瞄了一眼，见三人并没有在谈什么紧要事，便轻手轻脚的走到燕青松身边，俯在他耳边嘀咕几句。

燕青松抬头看她一眼，后者点点头。

“那行，既然是我闺女，也理应我来准备这些，二位，先失陪一下！”燕青松起身随沙荆辣一同离开。

“那段兄可否赏脸随我去张罗微儿这边的事情？”花江海起身对段知非发出邀请。

“当然。”

“请！”

“请！”

花珞微正在命人布置新房，热火朝天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红晕。

“微儿！”花江海唤一声正专心致志调整灯笼位置的花珞微。

“父亲，主持大师也来了？太好了！”花珞微从梯子上下来。“大师，最近可好？”

“好呢。今天开心吗？”段知非被他的笑脸感染，心中阴云愁绪散了不少。

“嗯。您看我这布置得怎么样？”花珞微多了几分成熟，不像以前那般总是嬉皮笑脸。

“挺好，小娃娃长成顶梁柱了。”段知非拍拍他的肩膀。

花珞微挠挠头，憨憨一笑，“父亲，前院也要布置一下吗？”

“前院不用了，我一个老头子不讲什么形式，你们这院子布置好就成。”花江海摆手，一切低调为主。

“那您二位看看，还有什么要修正的地方没有？”花珞微虚心请教。

“挺好的，喜气洋洋！”燕青松踱着步子进来接腔道。

“干爹，棘儿都准备好了吗？”花珞微迎上前问。

燕青松捶他胳膊一拳，“你个愣头傻小子，哪儿那么着急？都说白送你了还怕跑了不成？”

“不是，我……”花珞微一时哑口无言，他是想赶紧当新郎官。

“傻小子，快去换衣服！你俩的吉时是巳时二刻，还有半个时辰，快去！”燕青松催促他。

“……哎！”花珞微一路小跑回了房间。

“还好你这个小子憨傻憨傻的，要不然我可不让我闺女嫁给他！”

花江海一听就不乐意了，虽说是白捡一个儿媳妇，但这不是恶意攻击自己儿子的理由啊。

“子飞，你……”

“哎，今日是两个孩子的大日子，我们也要和和气气哦。”段知非及时打断花江海，做起了和事佬。

“段兄，他……”花江海不依。

“花兄，他是什么脾气你我还不知吗？今日之事确实是你占了便宜，且让他心里舒坦舒坦。”段知非低头小声在花江海耳边说道。

花江海一听有几分道理，吞了吞口水，连带着反驳的话也尽数咽下。

燕青松看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好一会儿，混不吝的开口：“你们两个老东西又在憋什么坏水儿呢？”

花江海咧嘴一笑，“子飞，段兄是叫我让着你……”

“什么叫让着我？我说的不对吗？你家小子不是傻愣愣的？”燕青松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

“行了！快去看看厨房准备得怎么样了，燕子飞，你去不去？顺便能点下酒菜的。”段知非转移两人的火力点。

“去啊，快带路！”燕青松大手一挥，三人结伴出了院子。

花珞微在屋中松了口气，他好怕父亲与干爹吵起来，两个人因此而改变主意。

……

燕青松牵着沙荆棘走在铺了红毯小径上，花珞微站在门外翘着以盼。

段知非笑意盈盈的看着眼前一幕，自己许多年都没参与过这样的场面了，真是能传染快乐呢。

花江海一脸紧绷的坐在主位上，悄悄将颤抖的手藏在了衣袖中。等他百年之后终于可以安心去见夫人了，微儿娶了妻，他这个当爹的心中一块巨石落地了。他们花家有人继承香火了。

燕青松将沙荆棘的手交到一直等着的花珞微手上，莫名红了眼眶，本来想好的有几句话要交待，这一到关键时刻脑袋里一片空白啊。

“愣着干什么？快上座啊！”段知非拉拉燕青松，小声提醒一句。

燕青松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快步进到屋里坐在花江海的另一边。他瞥一眼花江海，这花老怪一脸严肃，好像被人押来似的。

哼！讨了便宜还不知感激！自己做的才是亏本买卖好不啦？

两位新人相携跪站二人面前，随着段知非的指令行跪拜之礼。

礼毕之后，两位新人跪下向两位长辈敬茶，至此礼成。

燕青松眼前有些恍惚，成亲原本可以如此简单，他与星妹却阴差阳错，悔恨终生。

王伯目送着新人被送入洞房，不免老泪纵横，这喜事虽简单却处处散发着欢喜的魔力。

“王伯，你怎么了？”花江海率先看见老管家的异样。

“哦，没什么，没什么。”王伯忙擦擦眼泪，“老爷，酒菜宴席都已准备好了。照您的意思，府中各人都备了一份。”

“好！”花江海终于从紧张中缓过劲儿来，“段兄，子飞，咱们过去吧。”

“走，走，我早就饥肠辘辘了。”燕青松大步流星抢在了前头。

玲珑阁的死士及阁中管事均已遣散，如今只剩二十多个使唤仆人，均是一些年龄偏大的中老年人。此时他们正立在院中等着主人的到来，每人胸前都系着一个红布条，脸上都是喜气洋洋。

“多谢各位！多谢各位啊！今日是微儿大喜之日，我们不分主仆，在场的皆是饱含诚挚祝福的人，花某再次感谢大家！快落座吧。”花江海发自肺腑的感激，这种时刻还愿意站在自己身后，与自己共同抵御外界的冷言冷语，这份心意值得他花江海铭记到死。

“祝贺少爷和少奶奶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王伯做为代表率先起身发言，“老爷，这是我们哥几个凑的一点份子钱，您一定要收下。”

花江海推托，“各位，容花某讲几句真心话。事到如今，还留在这个院里的人都是在与我同进退的兄弟，花某能有你们的陪伴荣幸之至。这个我收了！兄弟们，今日尽情吃喝，高兴啊！花某敬各位一杯！”他端起酒杯举向众人，仰头一饮而尽。

欢乐尽兴的宴席算是正式开始了，虽然只仅仅三桌客人，但兴致都颇高。

“喂！花老怪，我又问你要彩礼钱，你干嘛收他们的钱？”燕青松执着酒杯不满地看向花江海。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不收下不是拂了他们应景的心意了吗？我收下了，他们开心，我也高兴，皆大欢喜的事嘛。顶多下个月发放工钱的时候再平均退到每个人手中，不就是了？我哪儿能真要他们的钱？”

燕青松一听甚是满意，将手中酒杯与花江海的一碰，“此法甚妙，甚合我意，走一个！”

段知非静静感受这俗世的规矩、礼貌、塞喧，自己原来真的一点儿都没忘啊，这十几年的修行根本无甚作用，依旧红尘未了啊。

“子飞，你说那天龙寺的主持有可能是经万年？”

“只是有可能，具体还得等宁家老爷子来断定。毕竟对当年之事他比较清楚。”

“宁老爷子进了晏南城？”花江海诧异发声，这宁家与晏家几十年势同水火，根本相容不下彼此啊。

“没有，看宁殊吧。要么他回一趟十花镇，要么就将宁老爷子请到晏南城外。”燕青松给自己倒满。

“宁殊？就是经万年的儿子？”

“是的，他现在也在晏南城。”

“那你们怀疑他是经万年的依据是什么？”段知非刨根问底，他向来比较理智。

“说来也巧。”燕青松说着将双腿盘放在椅子上，“我找人把青阳弄去了天龙寺做事，他有一日向主持禀报事务就被带进了他的住处，那墙上只挂了一幅婴儿抓周的画。

青阳还算机灵，趁主持不注意凑上去看了看，那左下角用蝇头小楷写着一个殊字。所以青阳还特意拿此事问了一句，他回答说是他的一个故人之子，他觉得甚是有眼缘，便征得同意做了此画。”

“也许本意如此呢？”段知非反问一句。

“本意不本意我不知道，但那个主持的行为却是引人生疑，表面奉承晏济生，私下却与晏奇渊勾结。”

段知非若有所思，“那宁殊听了之后什么反应？”

“他自然很迫切的去寻找真相了。好了！我得走了，趁还没被晏南城的人发现，我赶紧回去了。”燕青松将杯中的酒喝尽站起身就往外走。

“子飞，你不去跟两个孩子告个别？”花江海叫住他。

“不了，有机会再回就是了。”燕青松头也未回的向门口走去，恍惚听见身后有人说“你的马”之类的。

不过是匹脚力，哪里寻不得？

他朝天上挥挥手，走入喧嚣的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