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庆之领着那人进了晏奇渊的书房，院里来来往往的佣人都已见怪不怪。

“先生，今日一早铁世子就离开了三王府，只有一个小小包袱，没有丫鬟没有小厮。”

“乘坐马车？”

“是的。车夫到时天刚微亮，在他与三王府门卫沟通之时，我们的人已仔细搜查了马车，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均没有放过，确定无任何可藏人的地方。”

章庆之低头沉思，据说江涟与铁辛年认识要早于晏智渊，如果没有跟着铁辛年，那或许有可能回玲珑阁……

“车夫是什么样的人？”

“车夫是个跛子，六尺身材，是个哑巴。是在城外找来的，没任何背景的贫民百姓。”

“行，你不用三王府了。等会儿江公子出门，你远远跟在后面，等到了玲珑阁就在外注意着他们的动静，尤其是进进出出的人员。你看过三王妃的画像吧？”

“看过。”

“尤其注意相似身形的人员，一旦发现立即传信回来，其他时间按老规矩三天一传。”

“是。”

“行，下去吧，赶紧准备准备。”章庆之摆手让他退下。

江流风催着磨叽的白灵，“快点儿！哪有那么多东西要拿，还回来呢。”

“好了好了！”白灵一个胳膊挎一个包袱，“走吧！”

江流风本来要说她几句，看她一脸笑嘻嘻眼中又满是雀跃，有几分不忍，“走吧。”

白灵乐颠颠的跟在后面，她回头看一眼这小院，默念一声再见。

江流风远远看见章庆之立在门口，快走几步，“章兄，大恩不言谢！”

章庆之拍拍他的肩膀，“一路顺风！”

“再见！”白灵冲章庆之甜甜一笑，挥手告别。

江流风先非常体贴的将白灵扶上了马，又不放心的教她一遍怎么让马儿走怎么勒住停下。

“好了，公子我知道了，快走吧！”现在轮到白灵催他了。

江流风无语的瞪她一眼，自己上马走在前面。

章庆之望着远去的两人，眯着眼睛，他坚信江涟会借此机会出城。宁殊在城里，江涟也无别处可去，回洛丘城占五成可能。

……

马车慢下来，有些颠簸。铁辛年掀开窗帘，是在高岗上。前后均无人烟，甚为荒凉。

他放下窗帘起身到车头，与车夫并肩坐着，“你还好吧？”

车夫“哧”一声，“我当然好了，赶个车而已。”

没错，车夫正是易了容的江涟。

只不过她此次变装比以往要复杂得多，先是改了头发、换了脸、粘了胡子和黄板牙、跛了脚、甚至还做了垫肩禁了声，好fashion的感觉，从头到尾大换装。

铁辛年望着茫茫原野，“诶？要不要下去带把沙子？”

“为什么？”江涟一头问号的看着他，“带沙子做什么？这么远拿过去种花吗？”

“不是都用来做为思乡的寄托载体吗？你……拿来种花？”铁辛年有些哭笑不得，她总是跟别人思路不同。

“呃……”江涟囧，是这么高尚的寓意吗？“哈哈，种花这个……是有点儿脑回路清奇，哈哈。”她感觉到自己由内而外都透出的尴尬。

“种花……要用吗？我下去装一点。”

“不用不用，你们沙漠里花都不好种，别麻烦了。天要黑了，我们快些赶路，赶紧找个镇子住下。坐好了！”江涟猛抽一鞭子，马儿嘶鸣一声，向着灰蒙蒙的远处跑去。

暮色苍茫，渺无人烟。夜之魇从天际披星戴月的赶来，裹挟着未知的恐惧。远看它在飞，近在眼前时却发现它像河水浸湿沙滩一样是慢慢洇上来的。

越往北，风越寒，甚至还带着几分冰雪的凛冽。前途四顾心茫然，铁辛年虽然在这路上走过一次，但上次因为有母亲有使者队伍，什么也不用他担心。但这次要全部靠自己，他心里有点慌。

江涟瞥一眼铁辛年，他正紧紧抓着车帘子，都快扯掉了。

他一定没有见过这样四下无人的荒野，又恰好是黑夜将至。说到底，他也仅是一位倍受呵护的小世子，对于人间疾苦识得不深，对于莫须有的鬼怪神砥也仅停留在道不明的偏听层面。

“小铁，你进车里坐着吧。”

铁辛年扭身但又迟疑了，“我还是坐这儿陪着你吧。”

江涟没有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结，“小铁，你记得这是什么地方吗？”

“不记得，说实话，我来的时候根本没注意过这一路上的情形。只是在村镇歇息的时候会在近处转转。”铁辛年一脸抱歉。

“嗯。”江涟微不可闻的叹口气，“若是雾气继续弥漫，我们就不能再继续赶路了，太多不确定对我们不利。”

铁辛年声音略微颤抖，“我可以坐得离你近一点儿吗？我……”

江涟伸出手拉住他的胳膊向自己这边拽一拽，“我有点儿害怕，你坐过来一点。”

铁辛年依偎着江涟，感觉心中的恐惧消减了不少。

夜雾越来越浓，遮住了归途和前路。

马儿的四蹄开始胶着大地，任由鞭子抽着也不再向前挪动一步。

耳边有隐隐的吼叫声传来，分不清是风还是野兽。

江涟握紧手中的缰绳，“小铁，我们得停下了。你先呆在车里不要乱走，我下去看看附近有没有可供我们过夜的地方。”

“我同你一起去。”铁辛年抓住她的手。

两人的手都冰凉，有微汗。

“好。我先把车里的干粮拿出来，你把马儿解开，你会解吗？我们带着它一起找。”江涟扭身进了马车里面，“或者等我一会儿，好吗？”

“我会解缰绳。”铁辛年示意她放心，自己率先下了马车。

“小心，等我一起！”江涟郑重的看着他，直到他多次答应，她才迅速进了车厢内。

她放在座下的干粮虽有被人翻过的痕迹，但好在没少什么。一把拉出来披在肩上，又弯腰将贴在小腿内侧的匕首抽了出来。心中庆幸带了这把蓝茜给的匕首，开了刃真的是锋利无比。

江涟跳下马车，“小铁，你牵着马儿跟在我后面。”

铁辛年顺从的点点头，又一想她看不到，“涟儿，我是不是很没用，又胆小还没见过世面……”

“叫姐姐！”江涟头也不回的命令他，“现在不说这些，你只管跟紧我。”

铁辛年扯住她的衣襟，没再出声。

风中送来的声音越来越响，像极一个伤心之人的哭声，呜呜咽咽、时高时低，闻之使人丧胆又心生寒意。

浓雾使能见度变得很低很低，江涟极力睁大眼睛，谨慎的踏着每一步。哭声渐渐逼紧，是风沙！

“趴下！趴下！”江涟冲着身后大声喊道，唯一能让她确定铁辛年照做的依据是她察觉到衣襟有被拉动的张力。

风沙呼啸而过，是比野兽野蛮不可抗的百倍千倍。遇见野兽还能搏一搏分出个胜负，遇见风沙只能缩起头来听天由命，亦或者在心中无声祈祷，有声是会被沙子钻进喉咙的。

江涟抱头忍受着利箭般的刺痛，只希望不要太久，不要被埋入沙底。她将匕首插入沙中，全身紧贴着地面慢慢向后挪动，她想确认一下铁辛年的状况。

找到了！

江涟抓住铁辛年的胳膊使劲的晃一晃，没动静？

江涟顺着胳膊一路摸到他的背上，已经被覆盖了一层浅浅的沙子！

不行！不行！这个傻子不会把头扎进了沙堆里吧？

江涟拍着他背上的沙子，希望能得到铁辛年的一点反应。

但是没有！

风沙有所减弱，江涟本该松口气的，但此时她却十分慌张。

浓雾随着风沙一起散去，夜幕展现出它的另一个面貌，月朗星稀、广宽无垠，容纳着世间的罪恶与污秽，也展露着世间的善与爱。

江涟抖掉身上的细沙，趴到铁辛年身边，“小铁！小铁！快醒醒！”

地上的人儿浑身打个冷战，灰头土脸的抬起头来，“都、都过去了？”

“过去了，没事了。来，慢慢站起来，看看有哪里不舒服？”江涟扶起铁辛年，担心的看着他。

“没事，我没事，只是……手臂压久了有点儿发麻。”铁辛年语气轻松，他庆幸自己也算是躲过了一劫。

“傻子！这马儿也是委屈，被你牵着绳子跑都跑不掉，也白白受了这风沙肆虐。”江涟轻轻为马儿拍去身上的沙尘。

铁辛年此时终于有心情欣赏一下夜里罕见的景色，他如痴如醉的仰着头，对着星空月亮一脸痴汉笑容。

江涟无语的摇摇头，观察一下四周，他们的马车不见了！想必是随风远去了，还好有一匹马，也许明日能撑着赶到有村镇的地方。

“走了，你要看一晚上吗？”江涟拍拍他的肩膀。

“哦，好。”铁辛年收回目光，依旧忍不住赞叹，“夜空真的好迷人。”

“大哥，风沙刚才也很迷人，你怎么刚才不得体而优雅的欣赏？”江涟抢白他一通。

“嘿嘿。”铁辛年憨笑一声，躲过风沙他只是觉得心中充满感激，看什么事物都觉得无比美好。

弯月照着漫漫黄沙，白天的贫瘠之地被覆上金黄，仿若真的就变得更好了。

江涟没有时间欣赏这覆卵之物，因为她看到一条沙蛇正吐着信子呈S型向他们游来。

“小铁！小铁！停下来，不要乱动，先听我说。”江涟小声叫着铁辛年，想在他没发现的时候，先提醒他不要慌乱。

铁辛年也看见了沙蛇，他站住不动吞了吞口水，面色有些苍白。沙蛇的威力他可是从同伴那里听到了不少，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江涟见他很顺从，逐渐放下心来不再担心他的安危，慢慢弯下腰抓起一把沙子，迅速酒向沙蛇。

沙蛇受到攻击一跃而起，直冲江涟面门而来。江涟看准时机一把抓住，右手匕首随之而上，将沙蛇斩为两截。

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铁辛年愣愣的看着还在扭动的两截沙蛇，默默的对江涟竖起大拇指，太令人刮目相看了。

“走吧，找地方度过今晚。”江涟牵着马向路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