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天，江涟听见隔壁有说话声，一开始迷迷糊糊以为听错了，没怎么在意。可听着听着，有点儿不对劲。

这两人在嘀咕着什么要转手，还说铁辛年傻乎乎的根本不可能是世子。我去！江涟倒抽一口凉气，凝神屏息的支着耳朵去听。

“你说他不是世子，怎么会有令牌？我看他就是世子，富贵人家的小孩子都是他那样单纯的。”女人不同意，抬高了声音反驳。

“小点儿声！就算他是世子，你还真能跟他到世子府领赏啊。那万一咱们一到就被扣下，打入牢里了，那不就是什么都没了？我觉得李老四说的有道理，我们把人交给他，他直接给咱们一百两银子。这样咱也不算白养他们这几天，现钱揣兜里才算钱呢。”

“李老四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啊？他是跟上头混饭吃的，你糊涂啊，竟然去找他问这事，说不定世子府的人已经在路上了，明天一早就到把我们给抓了。他的钱哪那么好抠出来！”

“你这疯婆子，好歹我也和李老四做过几桩买卖，他是跟上头混饭，但暗里不还是往自己兜里塞。更何况那个章什么远在晏南城，哪能看到咱们这小村庄里啊。我决定了，明日一早你做饭的时候下点料，咱们拉去直接换线。”

“柱子！你真打算这样啊？李老四杀了他们怎么办？”

“诶？你个傻婆娘，钱到手了，人就不归咱们了，他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跟咱们有何干系？就这么决定，别吵老子睡觉！”

江涟的心都鼓到嗓子眼了，这是要把他俩当货物卖了呀！哎哟我去！堂堂一个北漠世子爷加一个车夫才一百两，真是不值钱。

江涟有点儿哭笑不得，想要钱就直接讲啊，又不是不可商量。她几不可闻的叹口气，转头去看铁辛年。

一扭头惊得她捂住了嘴巴，这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了，现在正睁着眼睛在看自己。

他将食指放在嘴边做出“嘘”的动作，江涟点点头。

“都听到了？”

江涟点头。

“有什么想法？”

“想办法逃走吧。再被转手不知道会遇见什么人，而且这里仍有章庆之的人。这太危险了。”

“怎么办？”

江涟凑近铁辛年的耳朵耳语了几句，“怎么样？”

“行。”铁辛年欣然同意。

……

“呯呯！”

“诶？有人啊？”江涟敲着茅房的门，一脸不耐烦。

“干嘛？好歹等我如厕完毕再来。”铁辛年在里面大声回了一句，也有点儿暴躁。

江涟开始不满意了，用脚踢着门板，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对骂起来。

赵氏从灶房的窗口探头看看，回头对烧火的赵柱子说道：“我看啊，咱也不用费蒙汗药。你听听，两人活脱脱的傻瓜蛋，吃过饭，你领着他俩直接到集市上交给李老四就行。”

赵柱子抬眼看她一眼，“做你的饭，就你小气得很。”

“我说真的，你听听，哪有这么傻的主子，让一个下人给骂成这样？八成在家也不受待见，说不定送回去真的连一百两都没有。”

赵柱子一边往灶里填柴一边从鼻子里挤出个不屑的“哼”，他就知道女人就是嘴硬，到头来还是得她自己说服自己。

江涟早就瞥见女人在探出头看他们，故意在门口跟铁辛年就占坑不拉的情形多聊了一会儿。不过味道实在有点儿太冲，二十分钟之后她不得不举白旗投降。

这一顿吵下来，真的是吃不下饭了，气味都填饱了。

她大力抽掉门栓，急匆匆跑出去了。

“哎！小江，快吃饭了！”赵氏探出头喊了一声。

“知道了。”江涟扔下一句。

“看看，真的不用蒙汗药，我们要是吃错了，不是弄巧成拙吗？”赵氏仍在劝赵柱子。

“好好，你说不用就不用，省下来，行了吧？做个饭也是叨叨个不停，你口不渴啊？”赵柱子没好气的白她一眼。

赵氏咧嘴一笑，“不渴。”

赵柱子拍拍手上的灰站起身来，“不放就不放呗，留着给不好对付的人用也行。”

这俗话说得好，不是一家人不进家门，这夫妻二人就是绝佳体现，一个明抠，一个暗戳戳的抠。

江涟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手摸着腰带进了院子。看见铁辛年正蹲着洗脸，开口就怼了过去，“你出来干嘛呀？怎么不住里面啊？”

铁辛年起身擦脸，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啊哈哈，快洗手洗脸吃饭了！”赵氏手里扯着围裙笑呵呵的说了一句。

江涟微笑着说了一句“谢谢大姐”，她好想推心置腹的跟他们谈谈，不过是想要钱而已嘛。

可是该怎么开口啊？人家又不提条件，自己直接去戳破也不好吧？

铁辛年倒是一脸平静的坐在桌边，夫妻二人吃什么他也吃什么。江涟就不行了，眉宇之间都是要溢出来的忧愁。

“小江，快吃啊，怎么不动筷子？”赵氏热心的招呼她。

“哦，好，好。唉！”江涟叹口气，“不瞒您说，大姐，我今天早上气都被气饱了，真的有些吃不下。”

“多大的事情啊，没必要的啊。饭要好好吃的，吃饱就忘了。”赵氏现在心情大好，看着眼前的两人就跟一百两银子摆在面前一样。

“大姐，你也快吃。大哥，吃过饭后有什么事吗？”江涟抬眼看向赵柱子。

赵柱子面有迟疑，“没什么事，去集市上走动走动，这不是卖了些东西，想着去几个要好的朋友家看看。”

“那也是应当的，不知道我们方不方便一起去？”

“可以啊。”赵柱子当然求之不得，竟然自己送上门来。

“喂！你去不去啊？”江涟不客气的问一句铁辛年。

“哦，好啊，我还没有去过集市上呢。”铁辛年一脸乖巧，仿佛没有听出她的坏语气。

赵柱子与赵氏对视一眼，眼中的得意不言而喻。

江涟自然不会放过两人的神色，见赵柱子回答得那么痛快，而且他们两人桌上的东西都有吃。难道夜里是故意说出那番话的？

看赵柱子吃得差不多了，江涟也猛扒拉两口饭糊糊草草收了尾。

“咱们三个人的话只能是步行了，骆驼只有一个，干脆不带它了。”

“可以，没问题。不过，我说这位少爷，你步行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铁辛年一脸不服气。虽然是在演戏，但也不用这么过分吧？

“等我一下，我带个东西，万一买东西了呢。”江涟跑到屋里找到自己的包袱，将里面的东西全部倒进了厨房。到院里还特意的抖了抖，以便让他们看清楚里面是空的。

“那走吧，大姐，我们去了！”江涟冲着屋里喊一声。

“走吧，不用管她，青天白日的。”赵柱子招呼两人出了门。

江涟走过一回这趟路，再走觉得也没那么累了，倒是铁辛年，区区一里地走得他脸上红白参半的，不停拿着袖子忽扇。

把腰间的水壶解下递给他，阴阳怪气的开口：“喝点吧，少爷。”

铁辛年接过来，道了一声谢谢。他真的有点儿扛不住啊，这顶天的大太阳，他们能逃到多远，能藏到哪儿去呢？

“快了快了，看见前面那个旗子没有？那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是离我们最近的地方。”赵柱子指着李老四家门口的旗子为他俩鼓气。

赵柱子想想心中就高兴，这两人自己走到了人贩子家门口，还从来没遇见过这么配合的羊呢。

铁辛年把水壶还给江涟，用眼神询问一下等会儿怎么办。江涟接过水壶，大拇指指指自己：看我行事。

“哟，这可是稀客啊！”李老四早就在自家门口搭的凉棚里等着了，方桌椅子一应俱全，桌上还摆着几块西瓜。

赵柱子一脸笑意的进了凉棚，指着两人分别介绍：“这位是小江兄弟，这位是小铁兄弟。”

“两位兄弟，初次见面，四哥可没什么准备啊。”李老四请他们各自坐了，“来，吃块西瓜解解渴。”

江涟笑着接过西瓜，心中惊疑：这个就是章庆之的人？看他旁边放着一个拐杖，看来腿脚不好啊。章庆之在这里选一个这种货色能做什么，地头蛇的话，这里大家都不富裕，也搜刮不到什么钱财啊。

“怎么样？我这两个兄弟不错吧，一表人才，一看就是可造之材。”赵柱子殷切的希望李老四赶紧接手。

“年轻人都是前途无量的，不错不错。”李老四连连点头，他前天才接到密信，转头赵柱子就将人送上门来了，真是该他李老四建功立业的时候了。

江涟吃过西瓜，看着李老四这院子里甚是宽阔，便客气的问道：“四哥，我看您这院子挺大的，我们兄弟二人能进去开开眼吗？”

李老四一愣，大笑出声，“当然可以，自便自便，当自己家里逛啊。”

“哎，走！”江涟招呼铁辛年一声。

两人向院里走去。

“柱子，这不是两个傻子吧？”李老四心里要乐开花了，这真是太自觉了吧，自己走进门里边，不费吹灰之力呀。

“看您说的，就冲他们从晏南城来，走这么远，也不能是傻子不是？”赵柱子解释一句。

李老四斜着眼睛，舌尖抵着上颚略带危险的问：“当真？你也知道我的规矩的。”

“肯定的，我是什么人您还不知道吗？诚信当先呐。”

“成，我信你。”李老四从椅子下拽出一个长方形盒子来，“数数，看少不少？”

赵柱子掀开盖子瞅一眼立即又盖上，“不用数不用数，四哥您这儿没缺过谁东西，这谁都知道。”

“那牌子带了吗？留你们手里也没用，也没人敢收它。搁我这儿，还能再给你二十两。”李老四把玩着拐杖上的龙头把手。

“带了，带了。”赵柱子忙不迭的掏出来递上去，“就是这个。”

“嗯。”李老四接过来塞进袖中，扔桌上一个钱袋子。

赵柱子掂量一下揣进怀里，“四哥，我进去把人叫出来？”

“不用，你忙你的去吧。他们既然进去了就夕夕在里边玩会儿吧。”李老四气定神闲的坐着。

“哎，那我……”

“走吧。”李老四眼皮都没抬，不耐烦的挥挥手。

赵柱子抱起盒子，头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