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青红交替。连续两日的春雪终于停了，暖阳初照，短短两个时辰，雪被纳入了黄沙之中，连滩水迹都没留下。

江涟坐在屋顶之上，她怕再被铁西问三问四，也懒得应付晏晨曼的再三试探。干脆躲开，给自己落个清静。

天空湛蓝如洗，偶有苍鹰飞过，甚是桀骜。

那一汪碧水似这层叠房屋之间的中心，闪着粼粼波光，映着绿树成荫，荡着微微清波。岸的那边是一片草场，牛和马零散的分布在绿毯上，放牧的人聚在一起欢声笑语或者放声歌唱，原始浑厚婉转的歌声里尽是对生活的无尽展现，唱希望、唱感激、唱期盼、唱爱情……

“小江！你怎么上那么高？”铁辛年从屋里出来，站在院子里冲着房顶大喊。

江涟听到声音收回望向远处的目光，站起身来冲铁辛年挥手，“你不是有公事要做吗？”

“先下来，我有稀奇事要告诉你。”铁辛年伸出手臂做出一副迎接她的架势。

江涟摇头笑笑，还用得着他接？真砸下去就他那胳膊不得直接废了。

“什么稀奇事？”

铁辛年拉着她往外走去，“咱们走着说。”

“诶？你还卖起关子了？”江涟挣开他的手，略带嫌弃的看着他。

铁辛年嘿嘿一笑，“你还记得咱们遇见的那个商队吗？今天我见着林凡了。”

“他们还没走啊？”江涟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呢，不就是看见一个熟人吗？

“你知道我在哪儿看见的吗？”

江涟耐心的问问：“哪里？”

“皇家驿馆。”

嘶……皇家驿馆不是要相当有地位才能进的吗？

“诶？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是与北漠皇室来往的商队？”

“没错，而且是私人商队。”

江涟眉头紧锁，私人商队？从晏南城出发？“你哥当时在场吗？”

“当然，这本就是他牵的线啊，这次他也很得大王赞赏呢。”

江涟听着他没有任何嫉妒甚至还略带着小骄傲的声音，这孩子是真的感觉不到铁西的野心吗？不知道有排挤这个词吗？

“干嘛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有什么东西？”铁辛年摸摸自己的脸颊，“你眼神好古怪。”

江涟贼眉鼠眼的打量一圈，见四周无可疑行人，这才正色给他普及常识：“小铁，铁西是不是与晏南城的人有合作？”顿下来看他点头，接着道：“与皇家合作又不是国家代表性的商队，却是一个不知名的私人商队。到了北漠都能受到北漠王的亲自接待，还是以皇室礼仪。你不好奇他们的交易吗？”

“能有什么交易？不过是瓷器和上好的丝绢布匹。”铁辛年一脸满不在乎的回了一句。

江涟有些绝望，看来这个孩子真的不适合争权夺利，先天就没这种意识。“你亲眼看到了？瓷器和布匹有官家正统的供应者，根本轮不到私人商队走这一程。”

“……你的意思这说，这里面的东西是不在两国签订的贸易范围之内的，这是北漠私自购买的？……，可是，有什么东西需要私下进行呢？”

“那就不得而知了，一些无法见光的东西呗。”江涟思忖着应该是晏南城比较忌惮且明令禁止外销的东西。

既是由铁西牵线，那很可能是章庆之帮他来讨好北漠王的礼物。哼，这一手牌打得滴水不漏啊。

“啊呀，我的世子爷，您回来之后这可是第一次过来呢。前几天落水怎么样了？”铁辛年刚推开门，一个素衫男子就笑着迎了上来，声音惊雷般的在院中回响。

“这是雷杰，关外搬来的。”铁辛年先是小声给江涟介绍了，这才接着雷杰的话回道：“劳雷兄挂念，无事无事，雪天游泳也是头一回，感觉还不赖。”

“那我就放心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落水的，是不是？这位小兄弟是？”雷杰有意无意的已经看了江涟好几眼。

“哦，这是我的一位救命恩人。走！进屋跟大家一块介绍。”铁辛年拉着江涟往屋里走去。

“成，今个儿人不多，王兄触了父亲的逆鳞得几天来不了，张兄家里张罗他哥哥的婚事，一个个的都忙得不见人影了。”雷杰把门关上，小跑几步撵上二人。

江涟没功夫听他们闹吹，打量着这四合小院。

院中的沙柳还活着，软塌塌的趴在地上。青瓦上落了一层薄沙，缝隙里钻出了灰青色的野草，屋檐下仍旧挂着红灯笼，不同的是檐下结了一个鸟窝。

正有两只雏鸟听见声响伸着头往下看，橘色的喙甚是亮眼。

江涟停住脚步立在一旁，仰头对两个小家伙对视着，它们也不叫唤只用着黑豆似的眼珠子好奇的瞅着你。

江涟无声笑了，她在它们眼里也是怪奇怪的吧？

“恩？”铁辛年与雷杰走着走着觉得少了一人啊，一扭头，某人正仰着脸跟两只傻雏对望呢。

“哈哈……”雷杰率先笑出声来，“世子爷，您这位兄弟可真是有闲情逸致，就立那逗鸟了。”

铁辛年觉得有点儿难为情，但转念一想涟儿没见过太多北漠之物，好奇也是正常。“小江！走了！”

“哦。”江涟想到还有别人在场，就忍住了爬上去摸摸头的冲动。

一到门口，江涟有点儿怯。

屋里有两个膘肥体壮的壮汉，此时正在掰手腕，两人均是面红耳赤紧咬嘴唇，眼神还恶狠狠的瞪着对方，好像瞪着对方能把他的力气吸取过来一样。

当然这不是她在门口犹豫的原因，主要这两个哥儿穿着有点儿过于简洁了。都是身着一套兽皮背心和七分裤，各自赤着两条肌肉横生的胳膊，光着的脚丫子旁边躺着一把还未擦干血迹的屠刀。

凶神恶煞的，冷气直逼江涟的后背。他们不会是被这两人胁持了吧？

“我就出去迎个人的空档，你们两个就又要争个高下，没看见有新朋友过来吗？”雷杰上前去劝解两人分开。

铁辛年示意江涟进来坐下，“他们是我的两个堂兄弟，是双胞胎。左边是铁洲，右边是铁沙。他们二人最热衷用比赛论输赢了，大概是因为长太像，希望有所不同。”

掰手腕的两人听见铁辛年的介绍不约而同松了手，左边那个率先开口：“哥，我是铁沙，他是铁洲！”

“对啊，你把我们认错了！”右边的也张口表达不满。

“好，好，你们来认识一下新朋友，这位是一路护送我回来的小江，各位友好相处啊。”铁辛年话音刚落，就被人从江涟身边挤开了。

江涟傻眼的看着一左一右两个威猛大汉，这身高有点儿超标，她才到人胳膊肘处，这……

她求救的向铁辛年看去，谁知那厮被挤出去之后，跟雷杰两人坐在桌边，正头抵头在研究什么东西呢。人压根就没有要看一眼这边的意思，这是要让自己任人宰割啊。

“江江，你好矮小哦，看着脆弱得很。我能捏捏你的肩膀吗？”左边开口，还抬着手指头试探。

“是哦是哦，我能捏一下你的耳朵吗？”右边的也附和一声。

这两个熊孩子！把自己当洋娃娃吗？

江涟从两人中间挤出来，面色不善，双手插腰，“你们两个！都去坐下！”

“恩？他不同意？”

“嗯，他不喜欢我们。”

两人对视一眼，握住对方的手，张嘴干嚎了起来。

江涟一脸懵逼，我的妈呀！这……她……什么也没做啊，这两人的脑袋有问题吧？她……她有那么吓人？

她手足无措的站着，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能不能逃跑？

铁辛年终于从两人的密谈里抬起头来，起身拉着手脚僵硬的江涟坐下，对她一竖大拇指，“你是我迄今为止见过的最快把他们弄哭的人，厉害！佩服！”

江涟眨眨眼，都什么玩意儿啊？这种套路她怎么闻所未闻呢？难不成是闲着没事打堂弟玩？

“你不去劝劝他俩？一直这么哭着好吗？”

“没事，他们两个这里，”铁辛年指指脑袋，“停留在八岁了，所以总会有些幼稚，没吓到你吧？”

江涟挺直腰杆，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没有，怎么会吓到我呢？没有的事。”

“不过他们虽然智力是八岁时的，但他们也有一项正常人都比不上的绝活，想不想看？”铁辛年提起来还颇为骄傲。

不会是掰手腕吧？

江涟心里默默吐槽一句，顺着他的话问下去，“是什么？”

“你等着！”铁辛年颇为神秘的对她一笑，起身到两人身边小声嘀咕了几句，之后两人擦擦泪一跑一颤的跑出去了。

咦？还挺有方法！

“哎，小江，你一个人护送世子回来的吗？那官道八成的路都经过沙漠，你们就没遇见鬼沙之类的？”雷杰凑过来好奇的问道。

“我一个人哪能？我们路上遇到风沙，人都丢得几乎没了。我们还迷路晕倒在沙漠里，后被人救回了家，是跟着商队来的。”江涟礼貌回答。

“哇！真是惊险刺激，没想到你一个小小身板这么……”

“聊什么呢？走！出去听响去！”铁辛年凑过来拉起江涟，叫上雷杰。

“你……，世子爷，这样好吗？总欺骗两个小朋友。”雷杰跟在后边嘟囔。

“瞎说什么大实话呢？你每次不也很惊叹吗？”铁辛年瞪他一眼。

江涟无所谓的笑着，她心态平和，没有强烈的好奇，没有求知的欲望。